第7章 听乐楼记

蒋臻

作者简介

蒋臻，山东栖霞人，生卒年不详，南宋时曾任户部员外郎。

原文

昌水陆奎章建楼于里居之南，名“听乐楼”。因函书千里，属记于予[99]。予发书，书之言：“翰之所言乐非伶工[100]之所为乐也，盖山中自有之乐以为乐也。曙而听之，禽声上下，草木触发，有啴缓[101]之闻。夕而听之，归鸟林呼，候虫号吟，有呜咽之致。至于山兽之嗥然[102]，舂声之硁然[103]，有激越之态。若晦暝之际听之，阴风怒吼，如千骑奔甲，万轴飞轮，有发扬蹈厉[104]之概。肃爽之时听之，涧泉淙淙，幽篁戛戛，有琳琅环珮[105]之响。苍郊落木萧飒，皆入耳之音。寒雪飘摇，凌凌有拂弦[106]之致。山间之四时，一日之昏旦，不必乐器之宣也，不必节奏之按也。有意听之，无不引类而得其声。即适然听之，亦不觉恬然而从乎律。尝闻乐有自然之声，登楼领其大略。而乐不亦遇于斯乎！”予读其书而善之[107]。时未有以应也。越明年，予以部牒[108]如江右，从姑孰[109]陆走浮梁，访奎章于山中。登听乐楼，为数日之留。求奎章所谓乐而听之。风晨月夕，山空水流之际，时禽茂树，咿哑铿锵，触之而声成，久之而韵叶[110]。虽未获领乐之全，而洪者为宫[111]，细者为羽[112]，舂融[113]者为黄钟[114]，清激者为无射[115]。噫！臻知之矣。以为乐天地之元声也，以为和天地之太和[116]也。宜乎奎章听之而会心之远如斯也。抑闻之人于胸中无所得，虽日陈咸英[117]韶濩[118]于前而弗乐；若中有所得，则芦笳[119]蓬管雨叶风柯欣然皆有遇焉。奎章于此殆有深焉者矣！山中自有乐之至者。诚无待乎宫县[120]之末之是求也已。即因奎章之言而言之。

简析

宋代浮梁陆奎章于湖田故居南面修建一座楼，名之为“听乐楼”。建成之后致书千里之外的友人蒋臻，请求他撰写一篇记文。在信中他一开篇就阐明自己登楼所听之乐“非伶工之所为乐也，盖山中自有之乐以为乐也”。第二年，作者来浮梁探访奎章，登听乐楼，为数日之留，亲身领略了奎章信中所说的“自然之声”，也对奎章所谓“自有之乐”作了深入的阐发：“闻之人于胸中无所得，虽日陈咸英韶濩于前而弗乐；若中有所得，则芦笳蓬管雨叶风柯欣然皆有遇焉。”也就是说，只有内心充实，能够“和天地之太和”的人才能真正达到这种“乐之至者”的精神境界。文章对山中四时与晨昏景物的描写变化多端，形象鲜明，有声有色。抒发感慨也能寓理于物，要言不烦，让人品读之余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