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充满我的梦想(微型小说写作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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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青葱岁月里,最浪漫的事,莫过于你我十指相扣,一起去看流星雨。蓝玉般深邃的夜空,流星雨拖着长长的尾巴,天女散花一般在天际滑过,坠落在静谧浩大的山谷。幸福,在那一刻凝固,地久天长。

陈毓以她独特细腻的笔调,在《看星星的人》里面,讲述了一个类似成年人一起看流星雨的童话。好事者可以从中解读出许多内容,诗化的善意、人与人之间的大爱、对自由生活的向往,甚至延伸至精神的出轨,抑或情感的夜奔。无论哪种解读,均掩于岁月,止于唇间,美得让人不忍触碰,就像晶莹剔透的冰花。

如果说十指相扣去看流星雨,是“若她涉世未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的量身定制,那么《看星星的人》,无疑是“若她心已沧桑,则带她去坐旋转木马”的苦心逢迎。文中的阿黛,已为他妇,却深藏一颗不甘困于俗世的心,坐旋转木马自然心花怒放,梦寐以求。

小资而文艺,喝着咖啡就着大蒜,有一颗眺望世界的心,却无一双跳离地面的脚——这样的知识女性,不妖不香,苍老天真,在《廊桥遗梦》《花样年华》《马语者》等电影中煽人泪下,让全球的中年妇女哭得稀里哗啦。理一下剧情,故事的开头总是适逢其时,猝不及防;故事的剧终也多半花开两朵,天各一方。打开门注定一世磨难,关起门铸成一生遗憾。现实中亦是如此,结局有人欢喜有人忧,性格左右命运,油盐明灭爱情。《看星星的人》有意截取了这类电影的开篇,赶走心照不宣,拒绝暧昧油腻,发于情止于礼,及时刹车,见好就收,稳稳地停在闪耀人性光辉的斑马线前。

作者也许意识到了笔下的故事过于缥缈,情节过于单薄,便有意在结尾部分进行软着陆,添加烟火气,让缥缈变得真实,变得有模有样,像那么回事。其实谁都知道,那只是一个成年人的童话,在人心坚硬人性稀薄的现代生活中尤为稀缺,亦如文中那些灿若金币的星星。

世俗庸常的忙碌,异化变形的生活,面具重重的社交,光怪陆离的都市,让人作茧自缚,又破茧成蝶。基于日常敏锐的嗅觉,陈毓用颇具陈氏特色的感性文字,营造了一个不太真实的梦,以此消解现代都市中红男绿女的午夜叹息和辗转反侧。

为了让这个梦变得清晰,摇曳生姿,陈毓虚构了一个有光鲜外表、体面职位的宣传部长。他绅士一般替你排队,为你买票,站在一旁拍下你坐旋转木马的细节,留作回忆,在无数个暗夜里熠熠闪光。当然,他还得有不俗的经济实力和社会资源,不会因狂奔三四百公里而无法提供车辆令写作者难堪,就像看流星雨时,坚决不允许蛇虫出没,蚊蝇叮咬。

文中的宣传部长,善解人意,却无欲无求,心中朗朗,佛系无边,这在情欲泛滥的现实生活中恐怕是珍稀动物。为了圆阿黛这种中年女性的梦,陈毓大胆采用了上帝的金手指,带她逃离周遭的窒息与逼仄,去秦岭峡谷看星星,羽化成月光的清风。这种欢愉,哪怕只有片刻时光,已足够照耀阿黛一生,让她在苟且的生活面前,内心盈满诗与远方的光亮。

佛曰:“伸手需要一瞬间,牵手却要很多年,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对,绝非偶然!若无相欠,怎会相见?相见,是因为灵魂的孤独,或独沽清欢,或喧闹人海。说实话,我在第一次读《看星星的人》时,就触摸到作者力透纸背、深入骨髓的孤独。而且,这种孤独与生俱来,遗世独立,深深地影响了我的创作。

人活一世,愈往前走,同路的人愈来愈少,一个个如路两旁的树,在黑漆漆的午夜一闪而过。最后,只剩下自己,形单影只,踯躅于荒漠之上,前不见村,后不着店,四周雾气弥漫。人生就是这样,浑然不觉间,于某一天活成了孤独的鬼,独自在黑夜里枕着旷野的风,在人心隔膜和世事混沌间哀寞至死。

这就是现实中的我们,无奈无助,只能捧读《看星星的人》,发几声无谓的感叹,用文学情怀来慰藉自我寂寞的肉体,以及空洞的灵魂。至于看星星过后的剧情延伸,我们根本不敢去想,也无力去问。

《看星星的人》让我对微型小说(又叫小小说,全书同)有了新的认知。1500字左右的篇幅,看似精短,实则可以承载绵长浩瀚的思想容量,简约而不简单。这才是真正的文学品质和精英写作意识。

因为《看星星的人》背后欲说还休的孤独,促使我写出了《流星》。为了彰显作品之源,向陈毓老师致敬,我将笔下的主人公,也取名为阿黛。两者性格特征和社会地位基本相似,甚至可以看作同一个人,同一个故事文本。

2006年冬,在伤心离别海南十年之后,我和几个狐朋狗友,以游客的身份再一次踏上这片梦开始的地方。其间靠一本美食杂志的引领,我们在博鳌论坛附近有过一次神遇,亦如《流星》中所述,细雨蒙蒙里,在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农家菜馆,我们吃到了平生难忘的一顿饭,那般神仙味道,胜过任何珍馐美馔。

回家后,我把这一切向妻子作了汇报,绘声绘色,像地摊小说一样香艳。作为一枚为吃而粗俗活着的资深吃货,她被我诱引得蠢蠢欲动,心中充满无限向往。

2012年春天,微型小说盛会在海南岛举行。机会终于来了。为了一饱口福,我们总算找到了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将所有的俗事安排妥当,出门已是黄昏,先从家里驱车到深圳机场,把车存好,准备坐飞机去海口。记忆犹新的是,那趟航班莫名其妙地晚点,接站的朋友在海口那边的机场眯了一觉醒来,月挂中天,深圳这边还未登机。也许是好事多磨,等到我们在海口落地时,已接近午夜一点。接着又是两个多小时的高速公路,困顿中两个司机轮流驾驶,凌晨三点半终于如愿到达会议驻地——官塘温泉度假村。千里奔袭,美其名曰开会,实则为一顿饭而来。估计常人很难理解,我们夫妻唯一的趣味,就是对美食孜孜以求,经常驱车上百公里去中山和顺德的街头巷尾,连夜来回,进行一趟饕餮之旅。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入住的客房左邻是韩少功夫妇,右舍是杨晓敏先生,睡在两位大师中间,亢奋无比。白天全天开会,上午高端论坛,下午符浩勇的作品研讨会,一直到晚上才有了脱身的机会。晚上的会议餐,我和妻子吃得很少,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那时还处于3G时代,资讯远没有今天发达,我借助当地的114声讯台,好不容易才查到那个农家菜馆的电话。通过细致交谈,老板答应为文学破例一回,厨师候到十点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现在想来,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找到杨晓敏老师说,叫上几个人一起去吃夜宵,我来请。

找车的过程中,符浩勇来了。他打电话给菜馆的老板,哇哩哇,哇哩哇,用当地话问了半天,总算问清楚了具体的路线。杨老师一听就不乐意了。他说,九公里太远,不去了,就近找一家吧。

我心中甚为恼怒,委婉地坚持了好几次,但谁也未响应。他们认为吃什么无所谓,大家天南海北聚在一块,聊天胜过一切。就像对饮,喝的不是酒,是情谊。

那晚,我心里一直在骂娘。我答应请大家,话已经说出口,就没有理由丢下他们开溜。我身不由己地坐在一群人中间,歉意地看着妻子。她眼里满是幽怨,像一口井,朝不久前我给她描述的那个方位频频张望。就在那时,我读到了她内心的落寞与孤独,也不由自主地想起《看星星的人》。

冥冥之中,似乎天已注定。天亮后,根据会议日程安排,大家辗转去了万泉河,去了三亚,最后从三亚直接打道回府。两年后,我带全家自驾游去海南过了一个春节,其间兜兜转转,特意寻到那家菜馆,无奈大门紧闭,春节打烊。妻子特意下车,在路边的山坡上惆怅地望了好一会儿。

——这就是我创作《流星》背后的故事。

2012年末的某一天,郑钧的深情嘶吼再一次让我醍醐灌顶。我立马打电话给陈毓说,我发现你的《看星星的人》是抄袭之作。

陈毓笑盈盈地问,我抄袭谁了?

我说,郑钧的《流星》。

我不知道陈毓挂掉电话后有没有去听郑钧的歌。2013年11月,在惠州一家KTV包房里,当一群人嗨得差不多后,我特意点了《流星》,并打开郑钧的原唱,对陈毓说,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想请陈老师认真听一听这首歌。

听到末尾,我对着歌词念道:我纵身跳,跳进你的河流,一直游到尽头,那里多自由;我许个愿,我许个愿保佑,让我的心凝固,在最美的时候……我想问一下陈老师,郑钧哪一句歌词不是在抄袭你的《看星星的人》?

陈毓听了,笑得花枝招展。

以“星星”为意象的作品,孙逸的《夜星》同样不容错过。

在我毫不狭窄的阅读视野里,蚂蚁小说抑或闪小说,孙逸的《夜星》无疑是这个文体中最为杰出的作品之一。即使放到整个文学层面来考量,《夜星》依然有其独到的艺术魅力和文学个性。在孙逸的笔下,《夜星》叙述从容,张弛有道,将男女两性关系刻画得精妙传神,复杂难言,又真实可靠,让人无不唏嘘感喟,对镜揽月,由人及己,悲悯起自我来了。

再读其他篇幅大致相等的蚂蚁小说,发现通病多半在心急火燎地赶路,或漫无边际地闲扯。其文本的呈现,通常是故事的压缩,束手束脚,丝毫不敢大胆渲染和细致描绘;也有一些属于笑话的加工或段子的抻长,如裹脚布一样左绕右缠,又臭又长,骗几个稿费的小伎俩而已。

其实,蚂蚁小说也好,闪小说也罢,只要沾了“小说”二字,首先就必须是小说,具备小说的审美情趣和文体特征。老百姓穷苦,政府可以减免苛捐杂税,蚂蚁小说字数少,我们不能因此放水,降低艺术标准。真正的蚂蚁小说,精致绝妙,宛若天成,“增一字太多,减一字太少”,只需这么长的篇幅,亦如《夜星》。《看星星的人》也是这般恰到好处,极尽微型小说文体之精妙。倘若非要折腾成短篇小说,那我有足够的理由对陈老师幸灾乐祸:只写花开,文字严重注水;若续花落,故事俗套老旧。

我不知道孙逸的《夜星》师承何处。我的《流星》故事文本来自三次海南之行,思想内涵则脱胎于郑钧的同名歌曲。《夜星》给我的感受和《看星星的人》一样,初次相遇,便有前世似曾相识的恍惚感。

记得有一次,我将《夜星》用微信推荐给一个女闺蜜。她读后,建议我听一下逃跑计划乐队的《夜空中最亮的星》。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请照亮我前行”——我在电脑上打开这首歌,旋律响起的刹那间,就几乎被吞没了。相比郑钧的《流星》,这首作品直指“星”的意象表达,无遮无拦,能够瞬间激发听者的情感共鸣。

不久后的一个深夜,女闺蜜在微信上给我留言:我老爸走了快八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晚上加完班孤魂野鬼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总习惯抬头仰望夜空,默默凝视最亮的那颗星。我知道,那肯定是我老爸在看我。你不懂我有多想他……末了,是一连串流泪的表情符号。

那一刻,我颇为伤感。

我推开门,站在阳台上远眺夜空。城市的夜空被一幢幢高楼撑起,到处灰蒙蒙的。我极目仰望,终于在茫茫天宇间找寻到了那遥遥微光。我知道,那是我生命中伴我前行的力量,无论距离多远,它都将守护我在尘世间的蜂鸣。

你有多久没看过星星?

附1:看星星的人

文/陈毓

这三个女人是阿黄、阿紫、阿黛。现在她们相信,有几个知己知彼、惺惺相惜的女友是那么有益健康。她们不时会聚一次。一杯咖啡或茶,几块精致可口的点心,寻繁华大街上僻静的一角,就可以打发掉一个下午。城市很大,她们总能找到她们要找的地方。

这一次,她们去的是一家日本料理店,紫藤掩映着小小的店门,清酒使她们脸染酡红。她们在酒的微醺里各自要讲一个自认为浪漫的故事。该阿黛了。活泼的阿黛一时沉默,仿佛潜入回忆的深潭。

阿黛说,那一年。

那一年,阿黛在陕西南部,做关于南水北调中线水源涵养区生态补偿问题的调研,陪同他们做调研的,有个当地的宣传部长。他对那片地域的了解和思考,他一路上的风趣和周到,都给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在草木茂盛的八月,他们沿着植被茂密、一江清流的汉江走,每一天都是景象万千。超乎平常的运动量使阿黛肌肉结实,脸上退去苍白,代之黑亮有光泽的健康肌肤。

远离喧嚣的乡野使人心变得简单安详,当地人近似沉寂的生活态度,近乎原始的劳作方式,都让阿黛重新思考生活本身。沿着江,走到秦岭的最高处,上溯那条江的源头。日落黄昏,江上渔火,黎明时向着太阳飞的鹭鸟,彩云一般的朱鹮……被美好打动,阿黛感慨,其实上天对人是公平的,无论他赐给你的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生于繁华都市还是荒僻乡野。

调查结束在一个月圆时分,从未见过的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圆满得叫人心生伤感。当地政府热情相送,山里自产的菜蔬用了五星级的厨艺去做,每一道菜都像一个脱胎换骨的女孩儿,叫人不敢轻易确认。身微醺,心已醉。

阿黛在后来的回忆里确定,那天自己肯定说了不少留恋的话,抒情的话。但是有个人,把她的感慨记住了。

还说那个宣传部长吧,他来给考察队的人送行,把一个个好看的纸盒装进载阿黛他们回去的车里,说里面装着的,是那一带茶山上出产的富硒茶。很少喝茶的阿黛回来后把那些茶都喝了,她在茶的香气里把那五十多个日子又过了一遍,她仿佛又看见江上的雾气是怎样弥漫过那片美好的山水。现在,那些凝在茶尖上的露珠随着茶汁来到她的身体里。

也许过了半年,也许一年。一天晚上接近十一点钟的时候,阿黛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但电话里那个人说出第一句话时,阿黛就反应过来了:那个宣传部长。电话里说,我就在你家附近,你要是愿意出来,我带你去秦岭看又大又亮灿若金币的星星。

阿黛说噢。语气的平静自己都觉吃惊。阿黛赤脚跑到阳台上,天空果真是晴朗的,但哪里有金币一样的星星啊。他说,去了就看见了。看星星要到星星待的地方去。

听到这里,阿黄、阿紫一声惊呼,那你去了吗?

去了。阿黛的回答使阿黄、阿紫兴奋。没人追究阿黛是怎么去跟丈夫解释午夜出门的。撒谎?还是说实话?我们知道的结果是,阿黛跟那个宣传部长去秦岭峡谷看星星了。

风浩大、清爽,吹过皮肤叫人觉出皮肤的洁净。

全世界的星星都聚拢到这条深邃的峡谷里来了吧?他们仿佛无意走入上帝的金库,那些星星啊,仿佛是被风吹拢,又像是被魔女的扫帚聚合,又大又亮,密密堆积,光灿夺目,伸手可及。那是阿黛从小到大从未看见过的星空,阿黛幸福得有点晕眩。

听那个部长讲他童年记忆里的星空,讲在乡下外婆家度过的小时候,和那时就在他心里驻下的、从不曾离开的孤独感。什么是无限,人能抓住的又是什么?这个长大了的人依然会像小时候一样迷茫。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告诉阿黛他从汉江边的小城开车到这里要走260公里的山路,当他到达她家的那个路口时,离他出发,三个小时过去了,但他断定那是他带她去看星星的好时分。即便是接上她之后他们还要再开一个小时的车进入山里。但行走过那段路程的阿黛能想到这些。

他在小城的傍晚看见难得一见的云朵堆积西天,童年获得的观察天象的经验告诉他,那样的呈现预示着这个晚上会有最美最清澈的星空。他甚至从容地回到电脑前,在网上查看了她那边连日来的天气,然后他就出发了,他要帮她实现她的愿望:去看钻石般美丽的星星。

假如他在她家附近给她打电话而她恰巧关机呢?那他可不就白白奔了几百公里?他知道她住在那一带,但他根本不知道哪扇门是她家的。这听上去似乎荒唐,但这个人显然不这样想。即便他没能在那个夜晚带她去看星星,想来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行动是不值得的,或是可疑的吧。但上天在这个夜晚回应了他的诚恳。

阿黛讲完了她的故事。

她看阿黄、阿紫。她看见她们眼里的蒙蒙烟雾。

附2:流星

文/夏阳

节目播出时,阿黛恰好在海南岛一个温泉度假村里。丈夫来洽谈商务,无所事事的她跟随来玩。当时,丈夫在隔壁陪几个官员打麻将,阿黛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无聊之际,刚好收看了这档叫《美食之旅》的电视节目。

电视里,美食家侃侃而谈:“前年,我在海南岛旅游,参加完博鳌论坛后,被当地一个朋友带去品尝本地菜。那天细雨蒙蒙,我们是开车去的,四个人出了博鳌镇,七拐八拐,进了一家农家菜馆。那是一个洁净的农家小院,非常普通,连招牌都没有。我们吃了两菜一汤一饭——干煸鸭、清炒豆角、芥菜咸鸭蛋汤和炒饭,共88块钱。这是我最难忘的一顿饭,神仙味道,胜过任何山珍海味和美味佳肴。”

美女主持人似乎有些失望,插话道:“烹饪的方法很特别吗,比如祖传秘制的那种?”

“非也。所谓神仙味道,反而是很平常很简单的做法,力求保持食物本身的原汁原味。先说干煸鸭。当地的鸭子都是蚬鸭,学名叫绿头鸭,主要生活在河湖芦苇丛中,以吃鱼虾贝类为主。博鳌是南海之滨的一个小镇,三江汇流,鱼虾肥美,水产品丰富。这种环境下长大的鸭子干煸后,香味浓郁,富有嚼劲,口味堪称一绝。他们的豆角也不赖,菜园子里现摘现炒,翠绿养眼,清甜粉嫩,让人无法招架。而芥菜咸鸭蛋汤的做法就更简单了,不加味精,不加油盐,几乎是用白开水煮的。略苦,清热祛湿,汤汁醇厚,齿颊生香。最稀奇的是炒饭,不是蛋炒饭,而是草炒饭。草叫必拨草,又叫猪母草,在海南岛村前屋后到处都是。碧绿的草叶切碎后炒到饭里,香喷喷的,美味可口,惹得食客大快朵颐。”

台下观众屏声敛息。一股久违的田野清香,在演播大厅的上空弥漫开来。

美食家继续讲道:“当时是冬天,但在海南岛,四处绿油油的,生机盎然,和春天无异。坐在这样空气清新的春天里,可以看到屋后一片青翠的菜园,再远处,是一个偌大的湖。湖面烟波浩渺。当地的朋友介绍说,很多明星大腕慕名来此,比如赵本山、那英、陈道明、王菲。我调侃道,再加上我,都是你带来的吧?朋友笑着摇摇头,非常认真地说,你别小觑这地方,这儿因为离博鳌论坛近,每年开会时,很多国家的总统首相会偕同家人前来。他们每次都是突然到来,将服务员隔离,换上自己的人,保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从洗菜、烹饪到上桌,整个过程全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完成,不能有丝毫马虎。我听了大吃一惊,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些尊贵的总统首相,会坐在这样一个四处透风的简易棚里用餐。更离谱的是,他们的脚所踩的地面是用碎炉渣铺成的,连水泥地都不是。”

“从一进去,我就注意到一个男人,一个中年男人,清瘦,高个,衣着朴素,坐在棚子的一角喝茶,静静的,像老僧入定在一幅水墨山水画里。自始至终,他未正眼瞧我们一下,仿佛身边的一切和他毫无关系。他的目光散淡迷离,久久地落在远处的湖面上,似看非看,夹杂着些许让人难以捕捉的忧伤。我悄声问朋友,那家伙是老板吧?朋友惊诧不已,你怎么知道的?我得意地笑了。美食,讲究的是色香味形器五感。这么绝佳的色香味形,装在如此相配的器皿之中,我还是头一次神遇……”

台下静寂了好一阵,才如梦初醒般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像一部恰到好处的电影一样,这时,伴随着悠扬空灵的钢琴曲,电视屏幕上缓缓打出了字幕——节目结束。

阿黛关了电视,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发怔。远方,一城灯火,在寂寥的夜空下,妖娆,性感。

隔壁,麻将声稀里哗啦,稀里哗啦,流水般欢畅。

半个小时后,阿黛合上电脑,捏着一张纸条敲开隔壁的房门,对丈夫说:“我想出去一下。”丈夫嘴里叼着烟,正在烟雾腾腾中搓麻将。他抓起一张麻将牌,举在半空中,用大拇指摩挲了两下,顿时喜笑颜开,对旁边一个官员说:“刘行长,我老婆想进城做SPA,借你司机用一下。”转而,又叮嘱她:“今晚我得耍个通宵——三万,哈,和了——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阿黛常常怀想自己那次午夜的疯狂:在陌生的海南乡下,在黑灯瞎火的午夜,来回近百公里的长途奔袭。怀想多了,不由产生众多怀疑,怀疑事件本身的真实性。那晚,一切像一个梦境,迷迷糊糊,不着边际。但是,阿黛清晰地记得,当她在路边站了半天后,回到车里有气无力地对司机说:“回吧。”司机一脸困惑。她有些尴尬,支吾道:“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阿黛看到了什么?

垂落平原的夜空,满天繁星金币般闪烁,成了一条涌动的河流。草坡下的那个农家菜馆,隐没于黑夜光滑的脊背上,若隐若现。那一刻,有流星划过天边,缓缓地,璀璨夺目,如夜空的花,绽放成无数条抛物线,坠落在她手中。

那一夜,流星,让阿黛幸福了很久。

附3:夜星

文/孙逸

男人回家时饭菜已经凉了,他要老婆把汤加热,女人说她头痛。

他开始骂她懒,走到厨房他还怕她听不见,音量不断提高。结果他分了心,汤碗碎成一地瓷片,他的骂花样更多了,连她不能生养也抬了出来。

女人冲进厨房把抹布甩到他脸上,她的鼻子也没躲开男人投出的锅铲。她哭叫着扑过去,两人尽情挥舞着拳头。

生活和工作几乎耗光了他们的体力,很快战斗就结束了,最后的戏码仍然是互泼脏话。可对方的伎俩早已化成共同财产,伤不了谁的心。

夜奔涌而来,屋子暗了。男人重新弄了吃的,女人躺在床上装睡。再晚些,男人关掉电视,除去衣裤爬上床,再翻到她身上。

女人的脏话混杂在一片喘息声中。那张老床要散架似的,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她用力抱住男人,好躲开他嘴里的酒气。

很快,男人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结束了对老床的折磨,她光着身子去厕所把汗水抹掉,然后坐在马桶上把男人未尽的事完成。她出来时男人已经睡熟了。

女人裸着身体走到窗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遮住已发黑的乳头。她将头仰起倚在窗框上瞪着天空,万籁俱寂,只有几颗夜星缀在无月的天空中。

细细的凉风由窗缝挤进屋子,她的身体抖了一下,搓了搓冰凉的胳膊,跑回被窝里。她侧过身子靠在男人热烘烘的背上,她盯着灰色的窗,夜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