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钟是在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的。
当天晚上回到家后,林钟就睡过去了,大抵是因为过于疲累的原因,林钟很快的就进入了深层次的睡眠。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她一睡就睡了一整天。期间,她甚至没有做太害怕的噩梦,她就只是双脚深深的陷进了一般的黑色的浓雾的泥沼之中一般,她想醒,想挣脱,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最终,林钟也不挣扎了,她就只能在这片荒芜而又广袤的世界里沉沦了下来……
而一睁开眼,就已经来到了第二天傍晚。
林钟睁大了眼睛,她足足在床上缓了好几分钟,她才从现实世界和梦境的相互交织的世界里区分过来。
醒来后,林钟感觉到好多了,但她依旧感觉到了头部隐隐做痛,还有一些细细碎碎的被小石头砸过般的感觉。
林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而就在她的余光恍惚的看向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时,她同时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晚上18:23分。
18:23。
距离他的失联,已经超过了28个小时了。
28小时,1680分钟。林钟知道,在这1680里,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在某一个时刻里……
一想到这,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害怕就又隐隐的从那个被她封闭起来的土壤里冒出了尖。
“林小姐,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彻底忘记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要记得,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过他;从一开始,你所乘坐的飞机上,你的身边就是一个空位;从一开始,你所乘坐的飞机就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
林钟又想起了昨夜蒋川说过的话。
是啊,不是说要忘记的吗,既然要忘记,就一次也不要提起,就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的关联。
林钟心想着,而后她果断的握紧了手掌,爬起了床,然后,她去卫生间再次彻彻底底的洗了一把脸。
她用洗面奶洗好好的洗了几次脸,而后她又将洗手液均匀的涂抹在了手掌上。虽然之前,她已经将手上的字迹都已经清洗掉了,但是,就像是为了驱走自己内心还残留的记忆一般,她再次打起了洗手液,反复揉搓,终于,当那些嵌进皮肤深处的墨水和记忆都被泡沫带走、被水冲走后,林钟这才满意的、疲累的,将手支撑在了水池边。
林钟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肤色蜡黄了很多,嘴角沉重的坠着,虽然她平常也不爱笑,但此时,她的毫无生机的脸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她的这张脸上从来就曾有过笑的感觉。
回归正常吧,林钟。
回归生活吧,林钟。
林钟对镜子里的蓬头垢面的自己笑了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说罢,就像是所有的该说的话,该告别的仪式,她都已经完成了一般,镜子里的那张脸随后就被她的简单的妆容覆盖了一层,她的脸上也立刻就又恢复了些许的生机。
她涂抹了隔离霜,拍打了气垫,而后简单的涂了点腮红,画了眼影和口红。完成了这一切后,林钟换上了新衣服就给自己的闺蜜谢瑶打了通电话。
而她的这通电话,目的既简单,又明确。
就是第一,让谢瑶来家里将她去T国时候拿的行李拿走,里面所有的新买的衣服,化妆品,她都不要了,全都都送给了谢瑶。第二,就是她周末的时候不想一个人在家,她想去散散心。
“散心?好啊?你想去哪里?”电话里,谢瑶一听说林钟又有好东西要送给她了,她叽叽喳喳的,语气里都能听出来她的兴奋。
林钟想了想,她确实也没有什么目的,她随意的就说了一个词:
“爬山”。
*
第三天,周六。
这天,天气依旧炎热,阳光一大早就穿透了云层。不过才九点,31度的高温天气就已经让人酷热难忍。林钟和谢瑶穿着短袖运动T恤、只带了几瓶水和一双脚下踩着的舒服的鞋,就来了市郊的山脚下。
林钟和谢瑶站在阳光里。
谢瑶有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浓而长的睫毛,睫毛下面是一张时刻开怀大笑的嘴,和林钟的清冷相比,她的笑总能折射出来一种热烈的感情。林钟向来不爱热闹的、对周围的人和事也没有很大的热情,因此她身边的朋友也没有几个,但是也只有和谢瑶,她会很舒服的随心所欲的和她相处,甚至和她肆无忌惮的开玩笑。
“哎,你从T国回来才不过三天,但是怎么总感觉你好像心事重重的,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的感觉?”
三天。
已经三天了。
当林钟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无意识的对日期敏感的时候,她立刻就又把自己的这种想法扼杀在了冒头之前。
“我当然心事重重了,你不是知道我去T国是去干什么的吗?”林钟假装系鞋带,随意的说。
“对啊,”谢瑶反应了过来;“所以你才把那一大箱行李里的东西都送我的吧。就是为了避免‘触景伤情’?哎,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找到了‘那个女人’了?”
谢瑶紧张的问,而林钟却根本不想谈及谢瑶的话的主题,所以不等谢瑶问完,她一站起来,就挽着谢瑶的手就开始了爬山。
他们一边跟着被踩过的脚印走着,一边欣赏着路边的野花听着虫鸣,她们的心情倒是越来越开阔起来。
“真没有想到,小路的风景也那么好。哎,林林,林林,你看那朵花,两种颜色好漂亮!”
谢瑶是个极其乐观的女孩,不同于林钟,再冷的气氛到她这里,也冷不起来。
林钟和谢瑶一路上说说笑笑,走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路上还时不时会出现很多分支岔路:有蜿蜒的碎石板路,还有相对笔直的大道,更有便捷的缆车。
但是在三条路的选择面前,林钟最终选择的都是最难走的、人迹稀少的蜿蜒的碎石板路,这倒是让谢瑶有些奇怪。
“哎,你可是最害怕费事、最害怕浪费时间的,你怎么选择了这条路?”而谢瑶跟在了林钟后面,仍在她身后说个不停。
林钟和谢瑶喘着气,她们走着,发现这条路虽然艰难,但是每一步仍有行径可寻,路边,小道上还长满了杂草和野花,虽然风景不算数一数二的奇特,但是闻着着清新的空气,林钟的心情顿时就觉得开阔了很多。
“我现在……就是想多浪费点时间,多沉浸在美丽的事情上一些,好让我自己没有一分一秒闲下来。”
“看来你是真的被他伤了,林林。哎,爱情啊,真他妈的浪费人的感情,浪费人的时间,就连你都得为了那个渣男亲自跑去了一趟鸟不拉屎的T国,事后还要在自然美景中疗伤。”
“瑶瑶,”林钟皱眉,她还没等谢瑶跟上,就停下了脚步,冷冷的说道:“别在我面前提起他,也别提起……T国。我不想再提及有关T国的一切。”
谢瑶却完全没有发现林钟的脸色的变化,她只顾着跟在林钟后面喘气了:“好,好,不提那个渣男,拿得起放得下,这才像是我认识的林林。”
林钟没有直接回应谢瑶,她毫不停歇,接着往上走,而不过了一会,他们就已经能看到山顶了。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处,而越来越接近山顶,人也渐渐的越来越多起来:小情侣来旅游的、老人来锻炼的、一家带着孩子的……不同的男女老少的声音也渐渐的鼎沸了起来。
“哇,山顶的风景真的太——美——了——!”
到了山顶后,谢瑶扶着边缘的木头栏杆,也不禁对着山顶喊了起来。
谢瑶借走了林钟的高像素的手机,想要拍照。而后她刚一拿到手机,就发现林钟的相册已经全空了。
“哇……删的真彻底啊,这真的是要和彻底和渣男断了关联……!”
而林钟心下当即咯噔一声,但是在表面上,她却还是淡定的接过手机就兀自的帮谢瑶拍了起来:单纯的风景的、摆各种夸张的造型的、还有两个人的笑着的贴着脸的自拍合照……
林钟的空荡荡的相册很快的就被谢瑶的照片挤了进来,林钟翻看着谢瑶的笑容,她的笑容也难得的在这一个月里灿烂了起来。
林钟沉浸在了这短短的美好的时光里,而直到头顶上忽然的飞机飞过,林钟的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的冻僵了一般,消失在了刺眼的阳光下。
林钟将昂着头,看着那架飞机“轰隆隆”的从天空的东边出现,从自己的头顶的天空飞过,而后不出几秒钟,就又消失在了西边的天空的尽头,最终,在天空上没有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那是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存在……
林钟如同雕塑一般,看呆了眼。
“林林,林林?你又怎么了……?”
谢瑶及时的发现了林钟的不对劲。
而林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而直到瑶再次摇曳林钟,林钟这才回过了神来。
“没什么,就是昂着头时间长了,有点头晕。”
下山之后,林钟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和谢瑶说着话、聊着天,但是谢瑶还是看出来了林钟有哪里不对劲——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她就是觉得,她的笑不再纯粹了。那笑容不再真实,但也不是单纯的敷衍,就好像笑的深处还藏着了更多深不见底的压力和疑惧,就好像去了一趟T国,那个没心没肺的冷冷的林钟就变了一个人。
难道那个渣男真的伤林钟伤的那么深?
谢瑶不解。
而林钟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反而拉起了她的手,就带着她往山下走去。
“我没事,真的。”
在路上,林钟也看出来了谢瑶的担忧。她平静对谢瑶开口说道:“既然下定了决心选择这条路,我就要接受现实。我会一直走下去。”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谢瑶问。
“我……”林钟浅浅一笑,而后她抬眼,望向了慢慢的淡下去的太阳:“我会自己解决最后一个……和T国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