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昏昏暗暗的天停下了脚步，近在咫尺的树也变得模糊，崔老汉用着一把老镰勾着玉米杆，掂在背上，向着积满农草的柴油车走去……

爷字辈排行老八的崔老汉是渴落沟养马的，他爹也是，他爷也是，乡里人都说他是弼马专业户儿，大儿玉龙小时候，他娘半夜隔三差五的背着去医院看病。听说沟里有个菩萨庙，很神，这天还没亮，他娘就去庙里求药，磕着头说“要是我们有啥过错，你就降到我身上，不要缠着我娃，他是个好娃”，随了香火钱回来准备做饭时，房梁上掉下来一条蛇，玉龙拿着擀面杖将蛇赶到面粉袋子，放生了。崔老汉倒是聪明，提前给儿子订了个童养媳冯巧儿，可冯巧尔死活不同意，嫌他爹包办婚姻，要强的她也不想生事就答应了。

早上天还没亮，崔老汉和玉龙就去地里锄地，干累了，就坐到树畔上，给玉龙讲自己养马的旧事，崔老汉年轻的时候，一个人拉着马去薛家山交易，山上常常有野猪出没，这天也是难逃，看见四肢撑着庞大的身躯毫不哆嗦，耳小头长，直立拱鼻朝着崔老汉拥去，崔老汉抱起石头向它砸去，拉着马边跑边说“我崔老汉捡了一条贱命，哈哈”。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心里想，自己啥时候能像天上的月亮一样，白天太阳虽亮，也丝毫不影响自己发光，可到了晚上，太阳都走了，可我月亮还在发光。卖了马家里又能吃几顿肉咧，两个儿子也就有新衣服穿咧。太阳从地畔上出来了，父子俩的汗水一直往下滴着，下面的草好像受到雨水的滋润一样显得那么生机，崔老汉和玉龙扛着锄头就给回走，一路上的布谷鸟倒是叫的欢快，崔老汉心烦的喊着“你们生下来就是逍遥自在的命，我老汉就是一辈子受苦的贱命”。巧儿和婆母早早的做好了饭，等着他两回来。四方桌上，五双筷子，炒的土豆丝旁还有一篮子白馍馍，崔老汉和大儿子进了房门，他妈从锅里端出蒸肉，巧儿捏着一把盐撒在上面，正吃着饭，悬着泪的巧儿顿时被崔老汉看见，就问“巧儿，你嫁到我家，有什么事就给我说，这屋里我拿主，别到咱家来委屈了你”，“大，我没有啥大事，我娘家爸前两天出去打牌输了钱，让我妈拿了今年买梨的钱还款，我家里还有两弟弟上学，家里都不够吃粮，我爸拿着锄把打了我妈，屋里乱套了，我想回娘家几天，看看我妈”稀里哗啦的眼泪从眼角涌出，滴在四方桌上，那张光彩照人的脸颊顿时没了颜色。老汉也咽不下饭，把筷子就放在桌上，“玉龙，你跟巧儿回去一趟，帮帮忙，看家里有啥活给弄弄去”。

消沉的天时不时的向下滴着几滴雨，玉龙从窑里面推出一辆雨中隐隐约约还闪着光的自行车，巧儿拿着两双泥靴从房里走出来，两人挂在腿上，准备去医院看冯巧儿她妈，走到门道，催老汉和老婆拉着电灯在院里铡草，老婆抱着一摞子草卡在铡刀上，自己缓缓蹲下去，用手死死的安耐住草，膝盖在地上一次一次的往前推着草，催老汉两手紧紧地握着铡刀，用尽力气，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