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顿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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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早该料到的

1984年-1986年

曾广江每年过年才有机会见到杏儿,他学着认字写信每个月都会寄出一封信,信的内容不过是最近发生了什么,自己很好你过得好吗,青涩的文笔,生硬的字体,但阻挡不了,曾广江对杏儿的思念,就这样过了两年。

1986年12月

又是一年年末,这一年他已经20了,过了年就21了,攒了两年钱,他想过年回老家向杏儿提亲,回老家拿着积蓄安稳过日子,不想跟着宝哥每天打打杀杀,就在年末,宝哥说要感谢大家跟着自己干了那么多年,请大家吃饭。

饭桌上大家喝得烂醉如泥,宝哥身边的一个小弟叫李增水,彪壮体魄,1米87,260多斤,一般人都不敢和他起冲突,下面人都喊他象哥。

象哥像是喝晕了,在大排档门口耍起了酒疯,蹲在地上哭,没人上去搭理他,曾广江看他哭着难受,自己喝了酒也有些晕乎,不知道怎么了拎着没喝完的酒瓶,摇摇晃晃的走到他跟前,“你说,你一个一米九大汉哭成这样算个啥嘛。“谁知李增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推到墙壁上,掐住曾广江的脖子:“你也笑话我,你算个屁,你凭什么笑话我。”

曾广江酒一下就醒了,他踢打着,用手试图掰开李增水的手腕,这一刻他眼里只有李增水横肉的脸。

就在大脑充血窒息之际,他抬起手,砸下去,鲜血流出来,他大喘着,呼吸氧气,蹲在地上,大脑空白瘫坐在原地看着倒下去的人,红血流了一地,染着水泥地,坑坑洼洼不规则的形状,一朵血花盛开在冬天,一朵花苞刚开了两瓣枯萎了。

人群的尖叫声,警车,救护车,这个夜晚在这条街上肆意尖叫,宝哥早就不见踪影,只留下愚昧的醉酒的人瘫在饭桌上,被抓走时还没清醒。

这是他第一次进警局,李增水没被抢救回来,曾广江扣上了一个过度防卫,被判了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从那鲜血流出来,曾广江心里的血也像是流干净了空了,他从未想过杀人,害人,这一年年末,他还是一个不到21岁的年轻人,他鲜亮的人生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他进监狱的事情传到了老家,沸沸扬扬,没人说他是防卫过度,都说他是个杀人犯,杏儿不信曾广江会杀人,嚷嚷着要南下见他,要问问他,他爹为了保住闺女的名誉,不出两月,便安排了一门亲事,同镇一个生意人,说是生意人,其实就是一个卖水果的商贩家的叫陈名扬,没啥出息,但是个老实人,出了名的孝顺,家里有个瘸了腿的娘,陈名扬每天起早贪黑照顾他娘和家里的生意。

婚礼当天,是曾广江入狱满三个月。

1989年6月

两年六个月,曾广江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了,他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而不是拘泥在房间里,小操场上。

阳光很好,他穿着单薄的衬衣长裤走在路上,两年六个月经济飞升的社会变化很多,他看着以前的街巷全都换了样式,原先卖水果的变成了理发店,原先歌舞厅变成了滑冰场,街道商店里的电视播放的明星又是新的一批人,两年六个月他好像和这里更加格格不入,1983年他刚到这里用了三年适应,又用了三年和这里脱轨,六年走到最后像是一个歪七扭八的0。

这两年六个月里他无时不刻的在想杏儿,她在干嘛,她好不好,她有没有想自己,监狱的生活不好过,刚入狱时他崩溃的心态,以及被狱头殴打欺负,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失去右眼,幸亏他反应快,躲过去了,只是在眼角留下了长长的疤,但眼睛算是保住了,这样难熬的日子里,都是在想着杏儿才挺过来的。

曾广江拎着一个小包,买了一张回老家的车票,三天两夜的火车,接近傍晚才到了,这一路上,他丝毫不困,他期待着紧张的害怕的,复杂的情绪像揉成团的报纸。

或许是老天帮他早点见到心爱的姑娘,也或许是老天害他让他早点接受命运,回到镇上在大街上,他远远看见,杏儿和陈名扬的水果摊,杏儿依旧漂亮,穿着粉格子衬衣,灰色的裤子,用着蒲扇遮挡太阳扇着风,长长的辫子没有了,随意挽着一个低丸子。

他躲在墙角偷偷看着她,“早该料到的”他呢喃说着,他看着陈名扬,他恨,凭什么自己费尽心思娶不到的人,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

他恨他心里疼,凭什么命运对他这样,他恨自己为什么多管闲事去找李增水,李增水耍酒疯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上前,明明熬过那个冬天,他就可以娶到她,现在站在她身边的就不会是那个男人。

他悻悻的走了,每走一步脚就加了一层铁,到最后,沉得他迈不开腿,蹲在地上埋头痛哭。

夜晚他无去无从,买了两瓶酒两包烟坐在那个河边的柳树下,那个他和杏儿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地方,他喝着酒,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他无声的望着湖面,回忆着那个傍晚,他把樱桃发夹递到她手心里,他笑了,他想着女孩害羞的面庞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六月的晚风不凉,吹起湖面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吹的柳树飘飘摇摇,吹起行人的发丝,但吹不起那男人已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