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师我真没演
智慧对弈·青少年围棋培训班棋室里，二十七岁的围棋班老师肖浩与五年级小学生李颜面对面，开始了毫无悬念的一番战。
“现在一点出头，我直接教你到下午两点半上课为止，你要乐意继续听也可以听完下午的课，不过不能主动提问或者打扰其他同学。”
“老师，分心了小心被我击败噢？”
“呵。”温文尔雅的肖浩扶了下眼镜，表情微不可察地严肃了一瞬。
果然小孩的激将法对大人有奇效。
开局三板斧李颜还是记在心里的，起手天元这种搞笑情节不会出现，执黑子老老实实争角，“金角银边草肚皮”，至少开局的前几手双方都还势均力敌。
肖浩满意地点点头，也没有咄咄逼人地一早展开角落交锋。
双方各自安然打了基础，肖浩沉吟一会儿，点了三三，局势立马就一边倒了。肖浩的表情从略微紧张到得意洋洋再到大惑不解，最终忍不住有些许失态地起身：
“就这？”
他连点三三后的定式都没用出来，竟然直接就把李颜布局好的两个角杀穿，棋盘上一会儿的功夫就只剩孤零零作战的几颗黑子，胜负早早分晓。
“唉，果然我的水平就只到明白啥叫打劫啥叫做活眼，跟老师交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啊。”
“你也就刚刚入门，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大口气。”
“不是哦老师，现在你知道我的水平到哪了，才能更好因材施教。”
“……”肖浩眼角抽动，竟一时哑口无言，不过良好的职业操守让他很快投入到教育中去，“你对围棋的理解还太浅，就拿刚刚我点三三这一手举例吧，其实有很多个定式……”
李颜也不急躁，全情投入，尝试理解新概念“定式”。肖浩举了几个例子，尝试让李颜跟他依据定式对弈。
李颜的记忆力一直都还算出众，可惜暂未提升，不知道基础数值是多少，相比起24岁，可能如今的他正值巅峰。所以固化的定式记下来并不算难事，几分钟时间他就把常用定式过了一遍，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叮！
【围棋+1，总数18】
终于来了！原本看着定式还有些吃力的他仿若开悟一般，突然就有了深刻的理解：
“定式提供了套路化的解法，但对手往往也懂，双方如何利用定式打基础的同时破坏对方的定式，也就是如何利用花样百出的定式及时应变，应该是定式学习的重点。”
肖浩手执白子停在空中，眼里有些惊喜，“你有点悟性啊李颜，很好，那你可知道为什么会有……”
“为什么会有定式？这是前人总结的经验，可以粗浅地理解为在多数基础情况下，定式的下法与解法是最优解。然而定式有很多个，这说明定式之间必然有一种共通性。”
肖浩满脸惊讶，看着眼前这个脸庞稚嫩神情却有些老成的孩子缓缓抬头：
“这种共通性就是围棋争斗的核心。”
叮！
【围棋+1，总数19】
果然，基础越差，学习提升的速度反而越快，李颜很是兴奋，他要尽快找到下一个提升的现有盲区。
“得了得了，故弄玄虚的，理解得不错。我们继续过一遍，争取今天学会最基础的几个定式。”
“不用了老师，定式我背了些，有些复杂点的我回家自己背，不浪费宝贵的教学时间。这样吧，咱们模拟一下，我占星位，您点三三。”
肖浩本想教育两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看李颜那真诚又自信的目光，一股无名火起：
“你以为围棋就是玩点定式而已？其玄妙之处还在后头。”
在一次无比流畅的点三三定式对弈后，肖浩跟李颜都皱紧了眉头。肖浩是暗自心惊，刚刚自己变化了好几种可能，都被李颜快速正确地应对了，记忆力出众的孩子他见过不少，但记住定式跟使用定式完全是两码事，教学基础定式主要目的是培养“对弈”的基本感觉，哪有一上来就灵活使用的。
“这小子莫不是在演我？”
而李颜则像是一头扎进了迷雾。定式打得你来我往的，但这也就是一个小角落的争斗，定式也没有规定谁赢谁输，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间，往往最后是逼出一个僵持局面。
然后呢？
偌大的棋盘，空空荡荡，如何去开疆拓土？
“总不能是背吧……”李颜喃喃道，“就算把所有的定式都背了，万一对手不跟我缠斗，该怎么应对呢？”
肖浩似乎很受用李颜疑惑的模样，半晌才把白字按在棋盘上，“围棋可以理解为战争，我们在攻城掠地，既要巩固自己防线，也要攻击对方城池，同时还要快速占据有利位置。但这不代表随便把棋子放在空白的地方，为什么我们说‘金角银边草肚皮’？因为靠边角的地方……”
“定式等于短兵相接，而我们作为主帅，主要是做好布局！”
预料中的那声叮并没有出现，肖浩抬头，反光的镜片下依稀能看到他无语的眼神，“围棋的最终胜利规则注定了他的终极玩法就是布局，其他都是手段，这种感悟就没必要如此激动了。”
具体知识没就位，认知就有局限。李颜表示他不说话，认真听老师讲课。肖浩也恢复了宠辱不惊的模样，推推眼镜开始耐心讲解。
一小时很快过去，肖浩喝了口茶水，看着黑板上乱七八糟的字迹，突然一激灵：
“已经在学布局了？”
自己什么时候被这孩子带了节奏？肖浩有些恍惚，他设置的两个月新手班，从认识规则、基本术语到认识基本定式与战术，再到练习杀活，最后就是理解布局。两个月啊！浓缩成一小时了？这小子一直不停问问问，倒是提出了许多精彩的见解，但也确实无形中推进了教学速度。
“李颜啊，你虽然很有天分，但我还是要跟你强调一下，围棋非常复杂，定式就有初级中级高级之分，开局的变化根本不可能指望全背下来。教你基本定式，是让你理解围棋怎么下；教你基本战术，是让你明白围棋是跟人下的，不单单是机械解题；教你练习杀活，是让你体会棋盘上的尔虞我诈，感受定式之外的围棋魅力；至于布局，其实也就是学个皮毛……说到底，这些内容囫囵吞枣一样，是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提高的，想好好学棋，还是得戒骄戒躁，我这有几本书，你也可以借回去先看看。”
“我知道了老师，咱们来一盘吧？”
“不是，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戒骄戒躁。”
李颜已经铺开了棋盘，“我执黑，还有二十分钟，够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对面叹着气坐下的肖浩，在过去的一小时里，他脑子里叮了整整十三声：
【围棋总数32】
这个棋盘在他眼里的模样，已然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