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在南朝当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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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陈庆之北伐(下)

垆外的雨已然停了,躲雨的客人渐渐出了酒垆,但秋雨已浸润里间的少年们的心田。

萧欢起身行礼道:“老将军勇毅赤诚,令人不胜敬佩。”

见他身后的嘉鱼起身恭敬地行礼,归流便也不再坐着。

老汉示意他们坐下,酒入愁肠,醉意更浓,他接着讲道:“陈将军和大伙失散后,装扮成一个小沙门,回了大梁地界。”

紫菀问道:“老伯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是怎么回来的哇?”

“我手下的亲兵同我一起被冲到了一个谷里,他不顾生死护送我到淮河边上。郡里给我二人安排了住食,陈将军在京打听到我还活着,就派他的儿子陈昕接我来了东府城,还上书为我请了个‘厉锋’将军的名号,这以后我便在东府城度此余生。”

大梁文官制度是九品十八班,武将则是在卫将军以下划分十品二十四班,二十四班里共计有一百零九个将军名号。

这些将军名号类似于后世的军阶,并不等同于军职。

这老汉所说的厉锋将军位在第七班,陈庆之被授镇北将军则在第二十二班。

那边归流听到陈昕的名字,心头一动,想起病入膏肓的陈庆之更觉得酸楚。

他摸了摸近旁的酒盅,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浇入干喉。紫菀察觉到了他的举止,轻敲了敲酒坛,仿佛在说着她抓到了现成。

那老汉问向萧欢:“公子以为,千载之后,对白袍军史书会作何评价?”

“堪称是大梁军的骄傲。”

老汉端起了酒,嘟囔地说了几句众人没有听清的话,待他饮尽时,又接着问道:“公子知道白袍军的来历吗?”

萧欢轻声道:“陈庆之将军麾下七千人,皆披白袍,此之谓白袍军?”

“非也,非也。”老汉浅笑着摇了摇头,讲起了往事:“白袍军的年头其实很久了。昔年天监北伐之时,陈将军想上前线杀敌,但未得陛下允准,于是他返回故乡义兴郡。公子可知他做了何事?”

归流见众人摇了摇头,应道:“他去了吴郡,见了当时的太守袁昂。”。

紫菀听他说起爷爷,撇了撇嘴。这是那晚陈庆之和袁昂交谈过的往事,她未去湘宫寺并不知晓。

“这位小师父说的不错,但陈将军是后来去的吴郡。他是皇帝陛下的亲随,得陛下信任。所以能在义兴变卖祖产,散尽家财,招募乡勇庄客。在这之后,带着那些人去了吴郡,加入到袁太守的部曲里。”

归流轻声道:“这位施主大概就是其中之一的吧。”

紫菀见老汉点了点头,奇道:“小和尚,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将军的年岁看着与陈将军相近,言语间似是义兴口音,想来应该是陈将军的同乡吧。”

“小师父真是聪慧,你说的不错,并且白袍军的关键就在这里。”

萧欢问道:“什么关键?”

“白袍军之所以有着较强的战力,全靠着内部军士之间同乡亲族的关系。”

“还请老将军解惑。”

“在战场上进退冲杀,靠的是军队的合力。只有铁一般的关系才能有铁一样的斗志,临敌交锋才能听指挥。”

萧欢点了点头,说道:“是故白袍军虽少,但在战场上能爆发出勇悍之力,也就有血战荥阳的战果对吧?”

“不错,白袍军初建时其实不过两三百人,招募的都是义兴和吴郡的儿郎,这些人里活到今天的的大概只剩下十余个了。”

老汉的眼睛有些婆娑,他接着道:“离开吴郡后陈将军带着我们在北徐前线驻守。那时候,老家里日子过不下去的亲族们就私自来投靠我们。”

萧欢问道:“天监年间大梁的军户籍要比现在严格吧,这些人又是怎么脱籍入北的呢?”

“看来这位公子对朝廷典章旧事知之甚深,想来不是一般的公子罢。其实很简单,全赖陈将军深得陛下宠信,朝廷上下也就没人追究。”

萧欢笑道:“小可常听人谈论旧事,所以有些耳闻罢了。还请老将军接着说。”

“我们在徐兖招了不少青壮,那些有勇力的、机敏能干的就收在身边做义子。白袍军就这样慢慢鼎盛起来,人数过了万。

等到北伐的时候,吴地的老白袍们大多做了幢主与队正。”

南朝时军队的建制分为:军、幢、队。一军大致两千人上下,一幢大约五百人,队的人数在一百人以下不定。

老人换了个姿势依靠着,又悲怆道:“北伐时陈将军已四十六岁,今年又添了十岁,但不知老汉死前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归流听他忽有此问,抬头看他神色戚然,心中的话又咽了下去。

一旁的萧欢应道:“多谢老将军解惑,让小可今日长了见识。老将军还有一句话,小可不解。”

老汉神色缓和道:“但问无妨。”

“适才您在外面曾问,咱们南人还能北伐吗。小可觉得只要咱们上下团结一心,终有北伐之日。”

老汉见他说得真诚,笑道:“原来是这句啊。这是老夫所忧之事,随口而出,不想被公子听到了。”

“我大梁国势昌隆,士民富足,聚兵向北,又岂是难事呢?”

“公子这话说得轻巧,却是空话,是满朝公卿都爱说的呓语。”

萧欢心中似有不悦,语气有些急促:“老将军莫非是被魏人打怕了不成。”

“公子莫恼。我问你,可知元嘉北伐?”

“知道。”

“今日的大梁比于元嘉年间,如何。”

“元嘉”是宋文帝刘义隆的年号,他曾三次北伐,但都潦草收场。

“自然是超过许多。咱们的礼教文化,商贾贸易,典章制度远在宋文帝之上。”

老者冷然问道:“前方打仗的将士们要靠这些吗?宋文帝尚有他爹刘裕留下来的一众名将劲旅,咱们如今呢?”

萧欢哑口默然,他说的是他自幼引以为豪的大梁,远超晋、宋、齐三代的大梁。他一时被老汉问住,不知如何辩解。

归流打圆场道:“打仗靠的是前方将士用命,后方粮草供给。”

“然,也不尽然。”老汉起身说道:“胜败之事从来便是英雄主宰,宋武帝是英雄,韦睿将军是英雄,陈将军也是英雄。今日的大梁,英雄又在哪儿呢?”

他见无人应答,冷然道:“靠陛下的龙子龙孙吗?”

萧欢失神地摇了摇头,只见老汉蹒跚去了帘外。

“可知那王府刺史府里夜夜笙歌,那些人从小被锦衣玉食供养着,无数的歌姬舞女充斥府间,这些能打胜仗吗?

提剑时自比韩信吴起,谋断时身边的文人皆为子房奉孝。这样的大梁能抵御六镇的铁蹄,已是……”

门外的纪荷枝走进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老丈,这些醉话莫再说啦!阿宏,扶老人家去后院里歇息去。”

不多时那伙计扶着老汉就朝着酒肆外走去了。

萧欢呆愣在那儿,久久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