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棋腾挪
就在今天的早些时候。
艾莉娅还在为文件发愁,诺娜正在别墅里颠鸾倒凤。
夜幕低垂,安分的芙洛利娅守在冷清的贞女住宅里。她俯在窗边,凝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新月。
在这个时间点还未眠的人,多少都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艾莉娅和诺娜皆是如此。
但芙洛利娅之所以还醒着,完全是被其他贞女外出的动静吵醒的。
大概一年前,住宅后方的墙体上破了条口子,上报了多次都没人来修缮。
后来诺娜自作主张,找人把那堵墙改成了一道暗门,以便她偷偷出入。
所有贞女都知道这道暗门的存在,但无人敢捅破这件事,人微言轻的芙洛利娅更是有心无力。
然而就在今晚,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贞女全都夜不归宿,这属实是有些无法无天了。
晦暗的月色,死寂的氛围,这种突兀的宁静让芙洛利娅心神不宁。
她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对于吉凶之事异常敏感。
芙洛利娅至今都记得,六岁那年,父亲带她去斗兽场观看表演时的情景。
当时,她看见一只只丑陋无比的恶鬼,攀附在那些名为角斗士的男人身上。
在观众的唏嘘与谩骂中,这些被恶鬼缠身的人,无一例外地惨死在了野兽的利爪之下。
年幼的芙洛利娅立刻明白了,这是一种死亡的预兆。
她刚想把这一发现告诉父亲,转头一看,一位皓首苍颜的老者正在观众席上接受众人的恭维。
而他身上,盘踞着一只更大的恶鬼!
那只恶鬼青面獠牙,皮肤黝黑,躯体上遍布凹凸不平的瘤状物,芙洛利娅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腥臭味。
毫不知情的父亲正与那位老者攀谈,而那只恶鬼在和芙洛利娅对视一眼之后,立刻飘到了她的耳边。
它用尖锐刺耳的声音,带着戏谑的语气,缓缓道出了这位老人的死期与死相。
父亲不经意间转头,看到了芙洛利娅呆若木鸡的样子,本以为她是被独裁官的气魄给吓到了,没想到小女孩接下来的话语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关于独裁官苏拉的死亡预言,就这样流传开来。
两年后,预言应验,罗马城陷入了短暂的疯狂。
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年仅八岁的芙洛利娅当选为了维斯塔贞女。
面对纷至沓来的庆贺,弗罗乌斯的脸上满是愁容。尽管他竭尽全力地周旋,但依旧于事无补。
后来,当小小的芙洛利娅头戴花环,身着长袍,一步一步迈入那个名为神殿的牢笼时,回眸一望,是父亲一夜长出的白头和母亲挥之不去的憔悴。
甚至在神殿大门关上的前一瞬,她突然看到了代表死亡的恶魔降临在了父母的身后。
眼泪和叫喊被无情地隔绝在了门后,从此刻开始,她的人生就像风浪中的一叶小舟,只能任凭摆布。
不久之后,父母去世的消息不出意外地传来,悲痛欲绝的她明白,自己此后就是孤身一人了。
月光被飘来的云层遮盖,昏暗的环境打断了芙洛利娅的思绪,她的回忆也戛然而止。
正在此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降落在窗台上。
芙洛利娅吓得直起身子,定睛一看,是洛尔维斯身边的那个赤瞳少女。
“伊……伊薇儿小姐。”她不由得结巴起来,“你你你来这干什么?”
芙洛利娅有些胆寒。
她初见伊薇儿时,就发现这个赤少女身上散发的戾气,比那些象征死亡的恶魔还要恐怖。
“主人找你。”
伊薇儿用仇视的眼光瞪着她。
芙洛利娅感觉到了她的不怀好意,但听到这个邀请,还是有些惊讶。
“不对啊,门口的守卫呢?他们没发现你吗?”
伊薇儿指了指楼下:“睡着了。”
闻听此言,芙洛利娅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些守卫向来玩忽职守,否则贞女们怎么能在晚上肆无忌惮地彻夜不归呢?
“走吧。”伊薇儿催促道。
听着她惜字如金的话语,又看了看她手上那一捆结实的麻绳,芙洛利娅能感觉到伊薇儿浅浅的敌意。
就算反抗,也只会被她绑走吧?
芙洛利娅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跟着伊薇儿从后门溜了出去。
伊薇儿把她带到了卡皮托尔山的一处角落,提尔斯正在那里等候。
“主人,如您所料,住宅里一个人也没有。”
一见到提尔斯,伊薇儿那副傲睨自若的神情消失不见,说话的字数也多了起来。
芙洛利娅不禁肃然起敬,因为她第一次看到对别人俯首帖耳的魔鬼。
“好,辛苦你了。”
听到住宅里的情况,提尔斯明白克拉苏已经出手了。
显然,艾莉娅已是一枚弃子。
接着,提尔斯把目光转向芙洛利娅,后者不由得退后了半步。
在她眼里,这个祭司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芙洛利娅强装镇定,主动问好:“洛尔维斯大人,上次您救了我,还没来得及向您道谢呢。”
提尔斯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哦,举手之劳而已,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喉咙和眼睛还是有点疼,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芙洛利娅壮着胆子继续问道:“大人,这么晚了私会贞女是不合规定的,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你们六个居然还知道规矩?不是都为所欲为惯了吗?”
这赤裸裸的嘲讽让芙洛利娅撇了撇嘴。
“我和她们又不一样,那些事我可干不出来。”
提尔斯有些欣慰:“大家都说你是有史以来最不像贞女的贞女,现在看来,反而只有你在坚守着贞女的底线。”
芙洛利娅笑得勉强:“大人还是直说您的来意吧。”
这直率的性格倒是令提尔斯刮目相看。
“她们今晚全都外出了,你怎么没跟她们一起?”
芙洛利娅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她们干什么事情都不会带上我。除了艾莉娅大人表面上还客气一点,其他人连装都懒得装。”
“那你知道诺娜讨厌你吗?”
“当然知道。”
“好,那我跟你说件事。”
提尔斯将这几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没想到芙洛利娅十分释怀,脸上还露出了讥讽的表情。
“我还以为她们的胆子有多大呢?结果还是要被威胁之后才敢合谋诬告我吗?”
提尔斯有些意外:“她们的计划要是成功了,你必死无疑。”
提尔斯是想让她明白,自己又救了她一次。
但芙洛利娅没品出来这层含义,面对同僚们的针对,她的心里萌生出了一种厌世的想法。
“没什么不好的,本来这个贞女也不是我要当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懊悔,如果六岁那年她缄默不语,自己就不会当上贞女,父母也不会早逝,自己的家庭将会多么幸福。
看她那绝望的眼神,提尔斯确信,这个女孩表面上的豁达,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
如果给她个机会,她是真的会去求死的。
提尔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死正是克拉苏想要的,你想让你父亲的心血被他尽数吞并吗?”
听到这个名字,芙洛利娅回想起那个中年男人,之前别有用心、死皮赖脸对自己示好的模样,胃里直犯恶心。
“是啊,可不能便宜他了。”
芙洛利娅放下了戒心,这位对她有救命之恩的祭司,似乎正在全力帮助自己。
“洛尔维斯大人,我要怎么做?”
提尔斯望向天边,放心了不少。
这枚重要的棋子,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未战先降。
“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诺娜也该回来了吧?”
“是的,为了掩人耳目,她必须在天亮之前回到住处。”
“那过会陪我演出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