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幽暗地域
幽暗地域，地表诸族对于整个地下世界的统称。
上万米的岩层像是一面镜子一样，映衬着两个相反的世界。
就面积而言，幽暗地域并不比地上世界小；然而由于其恶劣的生存条件限制，整个幽暗地域的文明种族人口却远不及地上世界的十分之一。
如同迷宫一样复杂交错的洞窟群、密布礁石的地下暗河并不是幽暗地域唯一的危险。
在文明种族之外，还有大量徘徊于远离阳光的黑暗与阴影之中繁衍生息的怪物：虫类、泥怪、不死生物、以及诸多畸形的异怪。
这里是普通人的人间地狱，被放逐者的净土天堂。
拜伦摩挲着从脑泥怪手上抢到的土黄色宝石，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圣武士：
“你原本的名字是艾莉儿？对吧。”
“是。”艾莉儿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柔和，语气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冰冷坚硬。
这位圣武士坐在地上，背靠着岩石向拜伦行了个漂亮的骑士礼：“感谢您救了我的性命。”
在脑泥怪的【心灵噪音】之下，艾莉儿的心智出现了短暂的恍惚，但她的感官仍旧能感受到外界的变化。
千钧一发的危险境地、土元素长老的石刺、死亡威胁下拜伦的怀抱……
以及靠近她的身体时，奇怪的抽鼻子吸气的声音。
当时她意识非常清醒。
拜伦拍了拍胸脯，有点夸张的说：“还以为你会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说什么‘只要杀了你，就不会有人泄露秘密’……之类的。”
艾莉儿有些无奈道：“那是三流的骑士小说里才会有的写法，我的准则与荣誉不允许我恩将仇报。”
她有点奇怪拜伦这种偏见从何而来。
她可是如假包换的圣武士。
拜伦默默说：“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拜伦心中已经洞穿了一切，看着这个打扮总体呈现中性的圣武士。
这个化名为阿里尔，原名为“艾莉儿”的圣武士。
——她一定是一个跨性别者。
自从奥利弗询问了他“性别”之后，拜伦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老古董，也顺势了解一下帝国最近这些年的新流行趋势。
他了解到，这些年除了异装癖者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个体：他们从黑市中买到了侏儒炼金术士手中昂贵的【性转灵药】，更改了自己的性别，以异性的身份认同继续自己的生活。
如果拜伦没有记错的话，光明教会的教义中有一条十分迂腐陈旧：“尊重神赐的性别。”
没想到，现在连教会的圣武士都公然违背教义了，不知道要祈求多少次【赎罪术】，才能被女神原谅。
拜伦总体上尊重大家的选择。
这年头圣武士都过的如此艰难，自己就不要拆穿了。
艾莉儿脸色惨白，吃力的把胫甲褪下，取出止血绷带将伤口完全包扎住，又给自己释放了圣疗……整个流程十分干练，如同行云流水，仿佛这种将小腿完全洞穿的严重伤势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样。
圣武士强大的体魄、意志力和恢复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换做其它人，恐怕早就因为大量的失血和剧烈的疼痛而晕厥，而艾莉儿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哪怕一声的轻哼。
拜伦从背包取出两枚半个手掌大的红色莓果，将其中一枚扔向圣武士，自己拿着另一颗吃起来：
“你也有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艾莉儿接住莓果，并没有直接吃拜伦的【神莓术】创造出来的神莓，而是拿在手里观察了片刻。
拜伦见到艾莉儿盯着神莓犹豫的样子，以为是对方并不信任自己拿出来的食物，于是便磊落说：
“可以释放【侦测毒性】或者【净化食物与水源】，我并不介意。”
圣武士更加偏好依靠体魄直接进行战斗，神术能力虽然没有牧师那么强，但可以释放一些简单的祷念和神术。
用低环神术检测出食物有没有问题不在话下。
艾莉儿摇了摇头，一口咬下神莓，感受到神莓化作带有饱腹感的暖流，嘴唇间吐出两个字：
“谢谢。”
一颗【神莓】便足以提供正常战士一顿食物所需要的能量，还附带有微弱的治愈效果，是不可多得的消耗品。
但神莓被制造出来后，法术的效果只能维持数天的时间，再加上德鲁伊们很少在市场兜售他们的造物换取金钱，因此冒险者们手中的神莓往往十分稀少。
艾莉儿有点好奇拜伦是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的。
“不客气，毕竟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
听到拜伦这句话，艾莉儿重新环顾起周边的环境。
他们两人似乎正处于一个洞窟之中，洞窟深处的黑暗贪婪的吞噬着她身前光亮术发出的微弱光线。
环境中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几十尺之外散发着微光的蓝色蕈类。
远处漆黑一片，没有光线的环境让依赖阳光才建立文明的人类本能的感到恐惧。
身前倒是有个与黑岩矿坑地底下那个传送法阵相似的庞大法阵，但这个法阵的的符文已经因为时间的侵蚀而变得有些磨损。
“这里是哪？”当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答案，但还是想向拜伦寻求回应。
“脑泥怪和灰矮人的来处，幽暗地域。”拜伦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帝国通用语中意思为，“光都绝迹的地方”。
拜伦刚刚在四周见到了幽暗地域所独有的奇特蘑菇种类和岩石构造。
万幸的是，在幽暗地域，更加重要的一个概念是深度——这里似乎只是幽暗地域的表层，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够找到一些能交流的家伙。
艾莉儿望向身前的法阵，向着拜伦问道：“脑泥怪和灰矮人的来处……这个法阵还能激活吗？”
拜伦露出一丝苦笑：“不知道，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
奥术的诸多派系之中，拜伦唯一擅长的只有死灵学派，而传送和召唤是精通咒法学派的那些法师更擅长的东西。
艾莉儿默默无语，她自然也没有这方面的任何知识。
想要回到他们熟悉的地表世界，要么想办法激活这里的法阵，从传送阵传送回去。
要么费劲数周甚至数个月的时间，通过鲨蜥兽挖穿坚硬的岩层挖上去……
但那同时意味着极高的不确定性：
地上是群山里的矮人王国？是西边荒原深处的兽人部落？是逐渐蚕食世界的荒芜森林，还是风暴之洋深海区底下的庞大海沟？
没人知道他们正处于地底的哪个方位。
拜伦从背包里取出一根地精的小指骨，插在法阵旁的岩缝里，标记了这里的位置，对着艾莉儿说：
“食物只够我们食用两天，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些食物，最好是能找到地底种族的城市——这样我们就不用吃蘑菇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对我们敌意小些的种族。”
拜伦记得艾莉儿并不会地底通用语：
“在这记得听我的。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能找到还算讲理的地底侏儒城市；稍差的话，也许能找到灰矮人的部落；运气最差的情况是碰到卓尔精灵中性情残暴又怪僻的贵族；那样的话……”
拜伦没再说下去。
幽暗地域的表层分布的三大主要种族就是地底侏儒、灰矮人和卓尔精灵，分布区互相交错，并没有固定的规律。
艾莉儿追问：“那样的话，会发生什么？”
她对幽暗地域的了解仅限于圣典和教会中的书籍，很显然没有拜伦的了解那么深刻。
有的时候，她觉得拜伦像是一个博学的吟游诗人，而非整天对着尸体打交道的死灵法师。
“卓尔精灵的贵族地位很高，往往是女性担任，而像我这样的高质量人类男性在地下相对比较罕见……”
拜伦又打量了一下艾莉儿，打趣道：“应该也很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
也许比他这个原装的男性还更受欢迎一点？
他认真说:“如果碰到卓尔贵族，你记得跟我一块跑，我在跑路这方面非常在行。
“有这么严重？”
“否则……你就会被关到暗无天日的地底当作奴隶，被蛛丝绑着无法动弹，被卓尔精灵贵族当作玩物对待，毫无尊严的在她们之间被当作货物流转，受尽一切你能想象到的残酷折磨……”
听到拜伦栩栩如生的夸张讲述，艾莉儿轻轻抿着嘴笑了笑，开玩笑般的反问拜伦：
“你被卓尔精灵抓起来过？”
“倒是没有被卓尔精灵抓……”
拜伦看到艾莉儿突然背过头去，从胸甲中取出一枚挂着女神圣徽的挂坠。
当她取出这枚项链，再飘然转过身时。
她原本中性的脸庞已经变成了一副靓丽的面孔。
精致、娇柔，一张美到不像是挥砍着长剑、沐浴着敌人鲜血的圣武士能拥有的美丽脸庞。
虎口处持剑的厚茧变得几近消失，露出原本纤长的手指，修长的脖颈白皙光滑，板甲连接的缝隙处原本的肌肉痕迹转化为恰到好处的身体曲线。
感受到拜伦眼中的诧异目光，艾莉儿问：“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艾莉儿已经从之前拜伦与安娜的接触中，认定拜伦本性并非是个好色之徒，而自己之前对他应该有所误解。
拜伦陷入了沉思。
‘我还以为你性别认知是男性，于是喝了【性转灵药】，变成男性了。’
这种话拜伦怎么也说不出口。
憋了半天话之后，拜伦小声赞叹：“很高明的幻术……”
“既然秘密已经暴露了，就摘下来一会吧。”
艾莉儿将挂坠握在手心，恢复的原本形象的她似乎轻松了许多：“以那个形象久了，有时会有点累。”
她露出一副很难在“阿里尔”的脸上看到的皎洁笑容：“反正这地方也没有人认识我。”
拜伦盯着挂坠看了许久。
虽然他并不精通幻术，但能瞒过他察觉的幻术……那个挂坠应该是个不俗的奇物。
“很厉害的奇物，你的身份在教会中知道的人应该也并不多。”
“嗯。”艾莉儿轻声回应。
“这是我父亲找教宗……教中的主教制造的奇物，有了它，我可以在教会中以男性的身份出现。”
看着艾莉儿傲人的外貌，好奇心在拜伦的心里不断膨胀，他回忆了一下教会中牧师和圣武士的性别比例：
“光明教会的高层中女性并不比男性少……为什么要用幻术遮掩身份?”
难道是涉及到继承权，或者是教会的迂腐规定？其中隐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逸闻故事或者劲爆内幕？
拜伦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
听到拜伦的疑问，艾莉儿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似乎抱着某种分享的心态跟拜伦说：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我所在的骑士团是教会中精锐的骑士团，我的父亲也是那个骑士团的团长。”
拜伦点了点头，他能够看出来艾莉儿的年纪并不大，在这个年纪能够成为四阶圣武士，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
“在我还未正式洗礼加入骑士团之前，就已经隐瞒身份，接受骑士学徒的训练了。”
艾莉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过去的事情，轻轻抿了抿嘴。
“在我进行骑士学徒的训练时，却被告知男性骑士学徒和女性骑士学徒的训练量不同。还有顽劣男学徒私下聊天时说，有的骑士团长是女性，只是因为男性骑士的‘骑士风度’，让了她一把，她才能成功上位。”
“我生气极了，苦恼的问我的父亲有没有什么打破这一局面的方法，就得到了这个挂坠作为礼物。”
“并没有什么离奇的故事，堪比骑士小说的剧情……只是一个小女孩一时兴起，做了一个决定，然后去践行它。”
“我想等我的实力足够压服所有人，再展露我的性别。告诉他们，我并非因为所谓的‘骑士风度’走到这一步，而是完全靠着我自己的实力。
“无聊的原因，很平淡的志向，对吧。”
拜伦看着她明亮的双眸说：“并不平淡，很精彩的故事；就像一个德鲁伊游历大陆，只是觉得生活无聊，想要多体验一些风景一样。”
“大陆上哪有这么多魔鬼和恶龙，天天等着你去讨伐，每天都过的如同史诗一般波澜壮阔。”
艾莉儿似乎是休息够了，从次元袋中取出一柄长矛，艰难支起身体。
“走吧，不是要去找地底的文明吗？”
她的腿部创伤未愈，此刻只能借助长矛才能摇摇晃晃行走。
如果换另一个一起经历过生死磨难的战友，拜伦也许会提议主动背着她前进。
但想到艾莉儿刚刚的言论，他并没有出声，而是放慢了脚步，维持着与她相同的速度，走向幽暗地域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