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叶延滨

叶延滨，当代诗人、作家、评论家。历任四川《星星》主编、中国作家协会《诗刊》主编、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主任。著有诗集、文集共54部。代表作诗歌《干妈》、诗集《二重奏》先后斩获青年文学奖等百余种文学奖。

《我的青春年少与拖拉机（叙事组诗）》

——题记：五十年前，在延安富县以西六十里的山区，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是延安军马场总场拖拉机库保管员。

〈拖拉机与爱情故事〉

拖拉机队的队长很壮很黑

很黑的队长是从山丹军马场调来

队长的老婆美得像个模特

老婆是北京下乡知青高干的女儿

一朵鲜花自动插到牛粪上

马场的人们都这么夸队长有本事

有本事的队长很谦虚

不是我有本事，是有拖拉机做媒人

女知青常来仓库领配件

熟了敢问她媒人怎么会是拖拉机

山丹军马场在祁连大草原

大草原无边无际一眼望去到天边

东方红拖拉机两人一个班

驾驶员加后挂犁铧上农机操作员

驾驶员坐舱里迎着阳光走

农机员坐在铁铧上四面寒风吹

大草原开荒挂上挡就走半天

长长的犁沟种下星光迎来东方红

走着走着女知青坐进驾驶室

走着走着黑队长换坐在铁铧架上

走着走着两个人都坐驾驶室

后面的铁铧其实没人一样会犁地

东方红拖拉机唤醒了春天

一片片荒原地在春风里播下种子

“就一台拖拉机和一个男人

再加一个春天让人怎能不动心？”

她瞪大眼对我讲完她的故事

原来拖拉机也会在春天播种爱情……

〈拖拉机与勇敢故事〉

军马场的看家宝贝是拖拉机

我就是百里挑一的护宝人

虽然我正式的职务是保管员

腰上挂着的钥匙让人眼馋

天上有时会掉馅饼运气真美

有时掉炸雷也不知该怪谁

下面连队涌来大群人来闹事

冲进库房就要开走拖拉机

“不要命了！你们想造反？

快回去，这是国家财产！”

“部队要撤走不要我们了

你还给他们当看门狗！”

“上面的事我们都管不了

机库是我饭碗不让你来砸！”

“砸就砸你这个小汉奸！”

话音落下一阵棍棒加上乱拳

拖拉机轰隆隆从我身边开走

我眼前一黑晕倒在地头

天上炸雷真不知道该怪谁

炸雷变馅饼也不明白啥滋味——

睁眼见场秘书捧来大红花

戴上大红花带我进了大会场

部队首长带头握手又鼓掌

我心发慌不知葫芦里啥药方

“拖拉机库是军马场主阵地

没处长，没科长，只有一个兵！”

“这个兵叫叶延滨倒在阵地上

你们说他因公受伤该怎么表彰？”

党委书记宣布批准火线入党

部队首长宣布调我去2837工厂

馅饼来得又大又快像炸雷

像做梦我手掐大腿半天合不上嘴

都说拖拉机是军马场的宝贝

东方红更是我命运转折的守护神

不久后我离延安进了秦岭山

2837工厂是总后化工厂建三线

从此想延安就想起军马场

想起那几台拖拉机让人心里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