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外交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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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溥仪

8月3日,第二批战俘与溥仪等人入境。

凌晨6时整,一列苏联宽轨列车缓缓驶入绥芬河火车站。不多时,从车上下来两个苏联军官,向我们走来。

当两位军官走近时,陆曦走上前去,伸出手来表示欢迎。

为首的军官自我介绍说:“我奉苏联最高苏维埃之命,押送伪满洲国皇帝等战俘前来报到,我是苏联管理总局代表中校科富托夫,这位是我的助手上尉阿斯尼。”

陆曦用流利的俄语说:“我奉我国总理兼外长的指派来和中校同志办理接收这批战俘的手续,我是东北人民政府外事局局长陆曦,和我一同来执行这一任务的,有外事局干部程远行。”

接着,双方办理了交接手续。我公安人员拿走溥仪个人的一小箱珠宝之后,陆曦和中校开始按名单移交溥仪和58名伪满洲国战俘,共计59人。这些战俘包括伪满洲国大臣、军官和职员。

陆曦和中校一起离开了苏联公务车,穿过200多米的铁轨,准备到距离中国火车百米远的台阶上监督移交。中校利用这个机会,向陆曦谈了有关溥仪等人在苏联5年的大概情况。

中校说:“5年前,溥仪在被俘前想去日本,打算投靠日本天皇。他是死心塌地妄图依仗日本帝国主义势力,伺机打回东北,复辟皇位,很不愿意到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来。溥仪也知道,苏联十月革命后,将大批沙皇贵族发配到西伯利亚。有些幸免逃脱的沙皇贵族,也都流亡国外,有的去了西欧,有的去了中国。这三十多年来,他们大部分都死在国外,他们的后裔也没有任何作为了。因此,溥仪和他的‘大臣’早就预料到,北上投奔苏联是没有出路的,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在我们向日本宣战的第三天,他们竟成了我们红军的俘虏。

“苏军遵照最高统帅的命令,将溥仪等人掳到苏联远东地区。为了对中国人民有个交代,我们对溥仪并没完全按战俘对待。他们住的是大旅馆,并有众多后勤人员、医务人员为他们在生活上提供很不错的照顾。

“这样一来,反而给溥仪等人造成了一个错觉,他们以为苏联对他们很宽厚。于是溥仪等少数人用收买的办法,贿赂我们的看守、服务人员,甚至军官,妄图获得自由。收买不成,溥仪便公开提出要在苏联政治避难。这些小把戏,用在资本主义国家可能奏效,而在我们那里,此路不通。

“溥仪为这些事折腾了几年,仍不死心,便直接上书斯大林。他仍然把自己看成一代历史人物,可与元首平起平坐,其实,在我们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历史垃圾。他的上书,我们可以转,但至今谁也没理他。我们知道,苏联最高苏维埃对溥仪的处理,早有既定方针。

“这批‘大臣’的心理,我很明白。他们都想回国。一是因为中国有他们的妻儿老小;二是因为他们大部分年事已高,不愿意死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不愿意死在远东。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死也死在老家,埋也埋在老家的坟地。至于几个年轻人,他们无所谓。他们只是工作人员,并无大罪,都希望早日回中国与家人团聚。”

中校在和陆曦谈话间,移交工作已经开始。59名俘虏一个接着一个,相距有五步远,从苏联火车上下来,老老实实地走一段路,再登上中国的火车。

这些鱼贯而出的人,多半已年过花甲。他们有的行动不便,老态龙钟;有的身体还行,昂首挺胸;有的人走路神态则略显紧张,当年的威风、官气、傲气和霸气早已荡然无存。有不少人在走这段路的时候,还偷看周围的情况。其实,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小火车站,并没有士兵在周围监守。这种脱离开刺刀监视的活动,是他们预料不到的。

在下车走路的过程中,突然有一个老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向我们两腿并齐,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此时,陆曦立刻摆手示意,让他上车!这个行礼的人,为什么鞠此大躬?是渴望中共代表高抬贵手呢,还是以有罪的老身向祖国忏悔?还是因为没有刺刀押解,而意外亢奋?谁也弄不清。在他之后,紧接着又有两三人向我们行礼。第四个下车的人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背着一位老人走了过来。陆曦忙问:“背着的是谁?”中校答:“他是熙洽。”

熙洽是东北名人,是最早向日本投降的汉奸。他已年过六十,体弱多病,不能行走。

最后下车的是溥仪,他下车之后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

溥仪突然回过头来,向苏联列车门前的阿斯尼上尉点了点头,以示道别,而对站在50米外的中苏移交战俘代表则不屑一顾。他那种皇帝的派头,依然如故。

溥仪此时走起路来,像只鸭子,头抬得很高,脖颈挺得很长,旁若无人,傲气十足。如果此时他穿上龙袍,挂上玉带,脚蹬朝靴,一定会迈开八字方步,摇摇摆摆,不可一世。如果此时他穿上日本天皇赐给他的元帅军服,头顶帅缨,脚蹬皮靴,虽说像根竹竿,他也会感到高人一等。然而,今天的他既无龙袍,也无帅服,而是身穿一套深蓝色的西装,白衫衣,没打领带,脚下穿了一双皮拖鞋。再往上看,他把分头梳得光光的,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其相貌还不错,40多岁的中年人,虽说不是仪表堂堂,却也帅气十足。只是他那双鞋不太跟脚,走起路来不大利落。当时我很奇怪,这个腰缠万贯的末代皇帝为什么穿了双只能拖着走的皮鞋?

这时,我公安人员来报,溥仪等59人都一一移交完毕。其中有溥仪和他的随从。这些随从有毓蟾、毓苗、毓螗和李国雄等8人;有伪满洲国内阁大臣13人,其中包括“总理”张景惠,“各部大臣”熙洽、臧式毅、邢士廉、谷次享、于镜涛等;伪满洲国将级以上军官23人、普通军官1人;伪满洲国外交职员13人。他们都一一登上了中国的火车。

战俘移交完毕,陆曦立即将一份“换文”交给苏联中校,并向他表示感谢,然后握手道别。中苏双方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外交活动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