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薤菜

“朝日满园霜，牛冲篱落坏。扫掠黄叶中，时时一窠薤”。唐代诗人王建满目荒园里，只有薤菜一新。清明刚过，薤菜一丛一窠，柔嫩翠绿的薤叶，似小葱，亭亭玉立，楚楚怜人。如丝春雨中，以镰割叶，洗净，缀汤提味，拌菜佐香；四月中下旬，给叶子打个结，把更多的营养留给薤头，以便端午前后刨出储存，享用全年。

薤菜由来已久，又名藠头、火葱、菜芝……我国已有四千年的栽培历史。宋代朱长文《墨池编》里讲，“殷汤时仙人务光植薤而食，清风时至……作薤叶菜”。而且，汉朝时广为种植，“遂为渤海太守，劝民务农桑，令口种百本薤。”薤菜象征着纯洁与高雅，是德高者的首选，《礼记》说得明白，“脍春用葱，脂用葱……为君子择葱薤”。所以，古代五菜中，薤占一席，寻常百姓十分追捧，腌、酱、泡、拌、炒、煮、炖、熘……吃法多了去！到如今，一小碟盐渍薤头，色白如玉，咬上一口，辛香脆嫩，冲极了！如果糖醋腌制，酸酸甜甜与丝丝辛辣，在齿颊间畅快地迂回！宋代史志学家罗愿说，“物莫美于芝（灵芝），故薤为菜芝（菜中灵芝）”，钟爱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薤菜，不仅在人们的舌尖上打转，而且还在文人骚客的心尖上打转。汉乐府诗中有首《薤露》，“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薤叶光滑，露亦难伫”，宋代药物学家寇宗奭这样的心动，引得文人深深感叹：人生苦短！人的生命像薤露，容易干涸，一逝无归；逝去的亲人呵，何日再归来？传说，汉高祖召田横，他不愿臣服，遂自我了结，门人伤心，作此悲歌。不想，却成为汉乐府调名——薤露行。曹操以此为名，记述了汉朝末年的政治纷争、民不聊生，他以“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斥责平庸无能却心高如天的官员，定会身败名裂；以“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对做事唯唯诺诺的位高要员痛恨入骨。这种写实的曲调，“汉末实录，真诗史也”，一直延续到唐朝，开启了现实主义诗作的先河，着实让人感动！

这份感动，源自薤菜的本真，使人宁静、恬淡。诗圣杜甫看中薤菜的洁白如玉、芳香馥郁，“隐者柴门内，畦蔬绕舍秋。盈筐承露薤，不待致书求。束比青刍色，圆齐玉箸头。衰年关鬲冷，味暖并无忧。”陆游也不甘示弱，“东门买彘骨，醯酱点橙薤，蒸鸡最知名，美不数鱼蟹”，他亲自下厨，用橙薤等香料，拌和、腌制排骨，烹调盛盘，美其名曰“云薤大排”。这种鲜美之物，吃得来宾扪腹便便，赞叹不已！不仅如此，据说薤根还可以酿酒，“酥暖薤白酒，乳和地黄粥”，“薤白罗朝馔，松黄暖夜杯”。相传，隋炀帝酿制的“玉薤酒”，醇厚甘洌、香飘十里。细细品味，“一畦云薤三株竹，席上先生未是贫”，爱物及心，让心灵皈依，才是人生莫大的富足！

“薤叶有朝露，槿枝无宿花。君今亦如此，促促生有涯”。泣吟薤露，古朴哀怨。无常之苦，落寞萧瑟。既然避之不及，倒不如把握好刹那时光，好好享受地享受这些理所当然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