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盐之用

公元744年夏季，被“赐金放还”的李白满怀惆怅地离开长安，浮黄河东行，来到宋州（现在的商丘）的梁园，奋笔疾书《梁园吟》。

执着的功业追求，促使李白殚精竭虑走进兴庆宫，供奉翰林，在玄宗麾下做文字工作。不想，“青蝇一相点，白璧遂成冤”，原本炽烈的抱负，在奸佞暴风雨般的谗言中，被冲淋得踪迹皆无。“路远西归安可得”，李白落马了！这一声慨叹，沁满着抑郁悲苦。他登高楼，饮美酒，遣忧愁，放胸怀。

奴子摇扇，热暑成秋。“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持盐把酒但饮之，莫学夷齐事高洁”，莫非他从这盐中悟到了什么，才走出纠结？

玉盘鲜梅，吴盐似雪。唐朝，人们食水果，像杨梅、橙子之类，多喜佐以吴盐，据说是为了渍去果酸。一盐调百味，这一点，现代科学已经证明：在复合性调味中，盐起着决定性作用。酸甜味中加入盐，就会酸甜适口，甜而不腻。“若作和羹，乐惟盐梅”，李白深知，此时酒席上的盐盘，可是盐梅之寄的画外音，堪有大用！雪白的吴盐，与水交融，刹那间无影无踪。可是，新鲜的杨梅，一浸入盐水，里面的虫子就逼了出来。驱害避利，盐之高德，此时的李白，若有所悟：人生不如意，也要尽欢，死倔脾气的夷齐呀，不食周粟，你以为你高洁呀？我呢，皇上赐金放还，拿着金子买酒喝！我才有用，耐他几日又如何？这些，恰被后世的南宋女词人朱淑真看在眼里，她深知李白心思，“待出和羹金鼎手，为把玉盐飘撒”！

持盐把酒，茅塞顿开。喝酒配吴盐，是一种恶俗？我百思不得其解，一位在墨西哥工作十年的友人告诉我，饮用龙舌兰酒，左手捏片柠檬片，手掌虎口处抹一点盐粒，舌尖舔一下盐，喝下一小杯龙舌兰酒，再咬一口柠檬，一气呵成，十分拉风！据说，龙舌兰心发酵时会产生腥味和毒素，这盐，可以除菌去腥。古人以果酿酒，全无蒸馏、过滤手段，以盐佐酒，应该去毒去腥。“盘中水晶盐，碧酒葡萄秋”，宋人毛滂饮用绿酒“葡萄秋”时佐盐，应该是异曲同工吧！此时的李白，舔一下盐，呷一口酒，咬上一颗梅，盐、梅、酒三味清爽，满满的信心油然而生：且歌且谣，归隐山林，哪儿有过不去的坎儿？希望在前头！

客到留醉，盘中唯盐。盐，终究成了唐诗中的尤物。“舟楫功须著，盐梅望匪疏”，唐玄宗李隆基的盐梅之渴，难道仅仅是一种噱头吗？盐，默默地把自己消融到人们的幸福中，一点点行迹也不留。此时的李白，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和使命感所浸染。“客到但知留一醉，盘中只有水晶盐”，他要把幸福和使命紧紧连在一起，做一个有价值的人。

梁园，月光虚照，院墙颓败，豪奢不再，只有古木参天，飘挂流云。李白终于明白：狂放孕育了痛苦，怀疑滋生了颓唐，执着在心中燃烧的那团火，焚尽无奈，炼出正直。“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只有像盐那样，才能成就功业与待人接物的完美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