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荐新

菊暗荷枯，青黄出舍，又到了尝新橘的季节。苏轼可是咏橘老手，“香雾噀人惊半破，清泉流齿怯初尝，吴姬三日手犹香”。洞庭美女品尝霜后新橘的情景历历在目：掰开橘皮，香腺喷溅，肉入丹唇，汁水流淌在皓齿灵舌间，惊于橘皮迸裂时香雾溅人，怯于橘汁的凉冷与酸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我们的祖先有新收获时，总要举行仪式祭拜。敬献神明和祖先后，才自己享用，这种收获祭叫荐新。五谷丰登，就是先人以豆等容器盛满五谷，插上谷穗，用以祭祀。这种情景，又称“丰盛”。《礼记》上讲，王公贵族有“春祠、夏礿、秋尝、冬烝”的荐新类别，《王制》则有“庶以春荐韭，夏荐麦，秋荐黍，冬荐稻，韭以卵，麦以鱼，黍以豚，稻以雁”的荐新细活儿。流传至今，民间仍有尝新、见时新等习俗。

“解渴黄梁粥，尝新白苣齑”。整个冬天下来，受够了大鱼大肉的肥腻，厌倦了浓油酱赤的重口，何不来一味菜齑清爽一下肠胃？白苣齑，也叫苦菜，清爽怡人，自然是尝新首选。况且，《本草纲目》说，“苦菜调十二经脉，安心益气，轻身耐老，强力明目”，性寒味苦，能清心消火。苦中余甘，嫩香入口，清雅怡适，直扑心底，烦躁驱赶得无影无踪，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麦蚕吃罢吃摊粞，一味金花菜割畦”。苜蓿，花呈金黄色，也叫金花菜，南方人初春尝鲜，首选“草头”——苜蓿的嫩头儿。摊粞，掺入“草头”，与米粉调成黏糊状，摊放平底锅中煎熟。食用摊粞前，老人总会掐上一块，说是祭土地爷。据说，草头的蛋白质含量相当高，食可补身，耕则壮地。古代农耕缺肥料，土地轮种，休耕的土地上种上苜蓿，就是最好的肥料。怜惜天物，养精蓄锐，何愁来年收成不好？

“今晨喜荐新，小嚼冰霜响”，朱熹的老师刘子翚品评冬菘——也就是白菜，居然有嚼冰般的清爽，传神之至！他推崇白菜，源于南北朝时齐人周颙那句“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这是古代文献最早记载赞誉菘的。荐新忆周郎，当然是菘的功德。据说，乾隆帝也赋诗晚菘，“采摘逢秋末，充盘本窖藏。根曾滋雨露，叶久任冰霜。举筋甘盈齿，加餐液润肠。谁与充此味，清趣惬周郎”。一朝天子，对白菜的采收、窖藏、进食、功效描述得真切有趣，绝非口舌之欲，足见用心良苦！以此“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追述前任功德，反思做事初衷，少做错事，民风怎能不厚淳呢？

现在想来，商汤王把“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铭刻在洗脸盆上，激励自己弃旧从新，姿态不同凡响。或许，他早已明白：进取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