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潞州别驾

中宗即位时，隆基21岁，封临淄王，任卫尉少卿（从四品上）。这位年青的王子，秉性豪放爽朗，“仪范伟丽，有非常之表”[16]。他出身高贵，体魄健美，多才多艺。喜爱音乐，王府内有鼓乐两部。他善于骑射，技艺超群，尤其爱好打马球。有一次，吐蕃球队与宫廷球队比赛，吐蕃场场获胜，中宗让隆基与嗣虢王邕、驸马杨慎交、武延秀等四人上场敌吐蕃十人，“玄宗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吐蕃功不获施”[17]。隆基终其一生，本可以驰骋球场，纵情玩乐，在长安过豪华而欢快的贵族生活，然而宫廷斗争的风浪却把他送上了另外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

景龙二年（708）四月，隆基离开长安，出任潞州（治今山西长治）别驾，三弟隆范为陇州（治今陕西陇县东南）别驾，四弟隆业为陈州（治今河南淮阳）别驾。隆基兄弟三人同时离京外任是事出有因的。

中宗是个昏庸而无能的皇帝。他度过了漫长的贬逐幽禁生活，并没有从坎坷的经历中吸取教训。即位之后，马上追赠韦后父亲韦玄贞为上洛王，母亲崔氏为妃。放纵妻子韦后、爱女安乐公主干预朝政。韦后是个政治狂人，她想效法婆婆武则天，梦想有一天也能登上女皇的宝座。为此，她竭力培植私人势力，重用自己的亲属，很快形成了一个韦氏集团。她又和武三思勾结，使武三思得以身居相位，掌握朝政大权。在韦后支持下，武氏集团的势力没有因为武则天的退位而减弱。在韦后和武三思的联合倾轧下，发动政变的张柬之等五人，先是被封为王，明升暗降，削去实权，接着被贬出京师。至神龙二年（706）七月，“五王”陆续在贬逐中死去或被诛杀。

韦后与武三思的专权弄政，胡作非为，导致统治集团内部矛盾激化。景龙元年（707）发生了太子重俊起兵事件。重俊不是韦后所生，为韦后嫌恶。武三思尤其对太子心怀畏忌。安乐公主则想取太子而代之，自己当皇太女，将来好接班当女皇帝。她和驸马武崇训（武三思之子）常常凌侮太子，呼之为奴。重俊在韦、武两个集团的压迫下，感到前途危险，忍无可忍，于七月初六，率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将军李思冲、李承况、独孤袆、沙吒忠义等，矫制发羽林千骑兵三百余人，突入武家宅邸，杀武三思、武崇训及亲党十余人。在向宫中进兵时，被宿卫禁军击败，重俊被杀，参与起兵的成王千里、天水王禧等也都被杀。重俊起兵事件后，韦后和安乐公主不仅不反躬自问，稍加收敛，反而想利用这一事件，把打击的矛头指向相王和太平公主，因为他们“预诛张易之谋有功”[18]，分别进号镇国太平公主和安国相王，是李唐王室中最具有影响和实力的人物，也是韦后实现称帝野心的主要障碍。在韦氏集团的密谋策划下，侍御史冉祖雍奏相王及太平公主“与重俊通谋，请收付制狱”。中宗命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萧至忠查办此案。萧至忠向中宗痛切陈词：

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罗织害之乎！相王昔为皇嗣，固请于则天，以天下让陛下，累日不食，此海内所知。奈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

在萧至忠、吴兢等大臣的竭力劝阻和反对下，中宗只好不再追究此事。

相王和太平公主虽然暂时无恙，隆基兄弟却都在重俊事件之后不久被赶出长安，显然是出自韦后削弱相王势力的意图。

隆基就职的潞州，唐时辖有上党、长子、屯留、潞城、壶关、黎城、铜鞮、襄垣、涉县等九个县，开元时有64276户，133个乡[19]。潞州地区古称上党，属太行山区。这里地势高峻，层峦叠嶂，人烟稀少，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别驾（五品）职位仅次于刺史，名义上可以掌贰州事，“纪纲众务，通判列曹，岁终则更入奏计”[20]。实际上，别驾没有具体事任，基本上是优游禄位的闲职，往往用以安置贬退大臣和宗室、武将。隆基由从四品上的卫尉少卿去兼任五品的远州别驾，明显是遭到排斥。

隆基来到潞州时心情是抑郁的。他虽然年纪轻轻，已经经历了许多风险和挫折，在逆境和厄运的磨炼中变得更加成熟，不仅勇敢倔强，而且稳健深沉。他把自己的命运和大唐王朝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就不会气馁和消沉，他在耐心地等待时机到来，奋起一搏。

隆基在潞州任职期间，经常带领僚属，巡视各地，体察民情，有机会接触基层社会，积累从政的经验，对他日后治理大唐王朝是十分有益的。隆基还注意结交地方豪杰，网罗人才。铜鞮令张□“家本豪富，好宾客，以弋猎自娱。会临淄王为潞州别驾，潜识英姿，倾身事之，日奉游处”[21]。隆基“又见李宜德矫捷善骑射，为人苍头，以钱五万买之”[22]。张□、李宜德等人日后都成为隆基进行政治斗争的得力助手。

隆基在从政之余，恣情于山水之间，骑马围猎，饮酒赋诗，偶尔也有艳遇。山东来的乐人赵元礼有个女儿，姿容美丽，善于歌舞，通过张□介绍，隆基纳其为妃，即赵丽妃，在潞州生有一子，就是后来废掉的太子瑛。

在潞州的这段生活，给隆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开元年间，他曾于开元十一年（723）、十二年（724）、二十年（732）三次重返潞州。每次回到潞州，总要大张宴席，宴请父老乡亲，免除潞州百姓租税，赦免“大辟”以下罪犯，表现了他对潞州的深情厚谊。

隆基在重返潞州时曾写有《巡省途次上党旧宫赋》，小序中说：“朕昔在初九，佐贰此州。……爰因巡省，途次旧居。山川宛然，人事无间，忽其鼎革，周游馆宇，触目依然。虽迹异汉皇，而地如丰邑。击筑慷慨，酌桂留连。空想大风，题兹短什。”诗中写道：

长怀问鼎气，夙负拔山雄。

不学刘琨舞，先歌汉祖风。

英髦既包括，豪杰自牢笼。

人事一朝异，讴歌四海同。

隆基把自己和潞州的关系比作汉高祖刘邦之于家乡沛邑。从序和诗中不难看出，当时他身在潞州，心向长安，时刻关心着宫廷中的斗争，满怀为李唐王朝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景龙三年（709）冬，隆基借口参加中宗祭祀南郊的大典，准备返回长安。据说隆基在潞州期间，曾有黄龙升天、紫云出现等19件符瑞之事。开元十三年（725），潞州献《瑞应图》，隆基对宰臣说：

朕往在潞州，但靖恭所职，不记此事。今既固请编录，卿唤取藩邸旧僚，问其实事，然后修图。[23]

这段不置可否的话，其实是默认。所谓“符瑞”，大多是一些特殊的自然现象，好事者加以附会衍义而成，不可遽信。但这些“符瑞”在当时的出现和流传，则是隆基在政治上将有所作为的曲折反映。隆基在离开潞州之前，命术士韩礼用蓍草占卜此行吉凶。“蓍一茎孑然独立，礼惊曰：‘蓍立，奇瑞非常也，不可言。'”[24]于是，他满怀信心地奔赴长安，以一展胸中的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