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砸碎了前尘
小乞丐清了清喉咙，认真的问出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周小姐怎么才能不聋哑？
第二个问题，城隍为什么还不升殿君？
第三个问题，乌龟为什么还不能成仙？
佛祖依旧拈花微笑，回答问题的是佛祖旁边的侍者：
第一个回答，用千年往上的龟壳当传声筒，对着周小姐耳边轻轻说，该醒啦。
第二个回答，地狱空袤，殿君无成。
第三个回答，脱此躯壳，离诸苦海。
说真的，小乞丐实在是很讨厌话都说不清楚的人，就算他是菩萨，照样讨厌。三个回答，他只能听懂第一个，后面两个完全听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带去回话。就连第一个回答，千年龟壳去哪里找，为什么要当传声筒，他也搞不明白。
但是还不等他再问，手中的灵符光点已然熄灭。佛祖身旁的侍者登时面露不耐，佛祖脸上的微笑也隐去了，闭上双眸，只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小乞丐从小察言观色长大，自然明白这就是主人逐客了。于是拜伏于地，磕完头便赶紧回转。到了苦海河边，几声呼唤出乌龟，那乌龟却道担心小乞丐没帮着问问题，非要让他先说了，才肯渡他过河。
小乞丐无法，只能转述那侍者的回答。乌龟一听，激动得拿前爪使劲拍水，一边拍一边破口大骂，“这老匹夫，骗得我好惨！早知如此！老乌龟我何必浮沉于这苦海数千载！”
河浪翻腾之间，只见那乌龟硬生生的将上下两片龟壳挣扎着裂了开来，乌龟本体赤条条的自龟壳中翻出，自顾自地划动着四肢，肢体之上筋肉虬结，龟脸也狰狞无比，全身上下血流如注，苦海河水都已被染成了红色。
可下一瞬，离了壳的乌龟却整个沉入了苦海河水之中，浮沉之间，还能听到乌龟放声大哭：“兀那匹夫，又来骗我！”
小乞丐被惊吓得呆住了，等到苦海河水渐渐平静，那两半龟壳随波逐流渐渐靠上岸边，这才渐渐缓过神来。这乌龟像发疯一般剥去自己的壳，是因为侍者所说的回答吗？可是它就这样沉底了，既没见到它成仙，也没看到它脱离苦海。
更烦恼的是，这乌龟还没来得及渡自己过河，看来如今只能事急从权，借它龟壳一用了。小乞丐伸手去够龟壳，一没留神那用过的灵符便掉到了河里。这河水也着实奇怪，灵符如羽毛那般轻飘飘的一张黄纸，也是沾水即沉，甚至差点把伸手去捞的小乞丐也带沉水底。
幸得一手拉着龟壳，小乞丐才得以从水中挣出，待得翻到龟壳之上，他又用另一片龟壳划水，好歹终于过了河去。到了岸边，想起周小姐的病还得用上这千年龟壳，于是想尽办法把两块硕大的龟壳拖上岸来，又使劲拖着往回走去。
到了城隍庙，小乞丐把侍者的答案告诉了城隍爷，却见那城隍爷也是一阵怪笑，吓得小乞丐胆颤心惊。好在城隍爷笑完之后，倒也没有像乌龟那样发疯，只拿出一本功过簿，着护卫皂吏们去押人，特意嘱咐让他们收押之后，不必再带回城隍庙判别善恶，直接全都送往地狱就好。
小乞丐战战兢兢的缩在一旁，城隍爷看上去心情并不很好，也没再和他说话，只把大手一挥，小乞丐便像如梦初醒，自周老爷家的法堂里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道士和周老爷正殷勤的朝他望着，周小姐远远的坐在幕帘后面，隐隐绰绰的看不真切，家丁们都发出压抑的惊呼，惊讶于死人竟然还真的能够复活。
小乞丐赶忙四处摸索，还好龟壳虽然变小了，却好好的带了出来，正摆在死去之前脐下三寸放灵符的位置。小乞丐把使周小姐恢复的方法给道士和周老爷说了，却听那道士只顾追问周小姐聋哑究竟有何因由。
小乞丐支支吾吾回答不出，只能把这一路见闻告诉道士，表示不是自己办事不力，只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道士听后摇摇头，长叹而去，竟连酬金也不要了。
周老爷和小乞丐都并不知道士这是为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治病救人，回头再另寻道士另作感谢。
却说那周老爷拿着龟壳去了周小姐身边，用两片龟壳合起做了个传声筒的样子，尾部的孔对着自己的嘴，头部的孔对着女儿的耳朵，四肢的孔用双手十指张开按住，轻轻的唤道：“该醒啦”，唤了一遍，周小姐没有反应，周老爷也不灰心，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又稍微提高一点音量再道：“该醒啦！”
便见那周小姐突然浑身一震，紧接着涕泪交下，登的一下站起来便抢过龟壳，死命的往地上一摔！龟壳一下子被摔得四分五裂，周小姐却还像不解气，冲上前去拿脚死命的踩踏，一边踩一边骂，“你害得我好苦！”
小乞丐又快被吓傻了，这实在是太像那乌龟发疯的样子了。这龟壳该不会带着乌龟的邪祟，周小姐该不会是中了邪吧？他越想越慌，忍不住悄悄的往房门方向移动，只待周老爷发现了端倪兴师问罪他就好跳起来逃跑。
那周老爷却还顾不上他，只又哭又笑的去搂宝贝女儿。周小姐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像是想起来自己是谁，也想起来周老爷是自己的爹，又与周老爷抱头痛哭。旁边仆妇家丁，还有赶来的周夫人，也是又喜又哭，房间里众人乱作了一团。
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周小姐却又用脚划开地上的龟壳碎片，清出一小片空地，煞有其事的跪下去给周老爷和周夫人磕了长头，口中说道，“我本三世为僧，朝拜佛祖之时途经苦海，答应了渡者帮他去佛前问话，却因取得真经太过兴奋，忘了承诺，回程之时，那渡者便掀我入河。”
“此番人世沉沦，幸遇二位照拂，但缘聚缘散，我终该返程，生恩无以为报，养恩无从报起，未来修行途中定常常为二位念经颂佛，随喜回向，只愿二位早日解脱，得证大道。”
那周小姐话一说完，整个身子便软倒在地，旁边仆妇赶紧上前扶住，却发现她虽然颜色如故，却早已没了气息。大喜大悲之下，周老爷和周夫人也相继昏厥过去，周府上下顿时又哭喊声一片，忙乱不已。
小乞丐不敢再待在周府，没拿到的黄金也不敢再做指望，他向来聪明，想来也知道这肯定是他少问了一个问题，所以才导致事情哪里出了岔子。
刚刚溜出周府，却发现周小姐的魂魄就站在门口。小乞丐正打算上前询问劝说，路边却冲上来两个带着锁链的鬼差，牛大的眼睛冲小乞丐一瞪，甩出链子把周小姐一锁，小乞丐便声都不敢出，继续往角落缩去。
那周小姐挣扎着不肯走，口里念着莫误我大道，却还是抵不过两个五大三粗的鬼差，眼见着被拖着走了。
小乞丐回到了城隍庙，城隍爷的神像碎了一地，庙祝正在收拾。庙祝说，城隍大人托梦，高升去做阎殿殿君了，神道的老规矩是菩萨选庙祝，殿君没有让他跟着走，也不知道新来的城隍还会不会再继续用自己。
庙祝说着，把从神台前清扫出的一袋子陈米给了小乞丐，“这有不到八合米，原来是插香用的，我看长虫了也放不住，正好你来了，就给你吧。”
小乞丐接过了米，眼泪滴在了米袋上，晕开的眼泪是灰色的，一个圆圆的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