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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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山中日月长

这山里有什么?

有纵横交错的树、纠缠得难解难分、轻易便绵延出数里远的树根。植物也有心机,找一切机会争抢阳光雨露、毫不讲客气的划占泥土,深扎土地的,拼命往高长的,斜逸旁出的……

植物也没办法,这不是靠近尘世的地方,没有明哲保身亢龙有悔的教训,自然规律教会他们的,就是不争不抢的就没有养分可吃,不吃饱养分的下场就是更加廋弱、更加无法争抢,最后只能在日复一日的争抢中败下阵来,直到某一天身死骨销,变成其他植物的养分。

有无数知名不知名的草、花、藤蔓、野菇、野果。小满时分,苦菜秀、靡草死,陷得半人深的腐叶里长出丛丛灌木,荆棘上尽皆堆满花果,几个壮年男子都抱不住的空心大树上,也生满灵芝木耳。

这是最好的季节,崇山之中铺满鲜活的气息,所有的生命都在蓬勃,所有的色彩都无比绚烂,所有的根茎叶都攒满了清甜的汁液,似乎随便什么动物走进这场盛宴,都能吃得小肚儿溜溜圆。

所以自然也会有动物吃与被吃。兔子和小鹿吃草吃果子,豺狼虎豹当然就要吃小兔和鹿子,山猫也捕猎,鸟雀也捉鼠,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太多了,毒牙利爪,尾刺血口,曾幸子不得不学习着引出雷光,浅浅的在自己身周镀上一层,以作自保。

但就是这样,有些未开灵智的猛兽们仍不知天高地厚,它们自有自己猎杀刺头的妙招,比如那豪猪,看着很凶猛,好似没有天敌,其实只要驱着它骨碌碌摔到悬崖下死去了,还不是松开硬刺,露出柔软的肚腹任君采撷?

山林里好欺负的小兽有许许多多,随便吃吃都能吃到打饱嗝,但这些猛兽生性暴虐,并不以吃饱为止,又像是想吃口新鲜的,老是想逐着他跑,试图把他摔死在悬崖下,然后尝尝这不曾见过的两脚电光兽的滋味。

曾幸子面对师兄弟们时是很怂的。他们毕竟比他厉害,学道法很厉害,讨师叔伯欢心也很厉害,自己要是不怂,日子就会很难过,师父也会怪他不懂事,惹是生非,心不够清净。

但这里不是他生长的道观,没有必须怂的道理。这片山林用参天的树、用盘口粗的藤、用半人高的菌,用一切看着毫无杀伤力,却最有生命力的东西,全身心的冲着他叫嚣,“要强大!要起来干!”“怂了你就该死!”

曾幸子听到了山林传来的话,看懂了这自然循环背后的规律。他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变得强大,毕竟灵力运行、天地造化太过缥缈,曾经在道观时没有学、学不会,如今靠自己也不可能凭空开悟。

他也不想像那些山中生物那样强大,有时候它们虐杀撕烂一条麂子只是为了鲜血刺激,甚至都不是为了果腹。他曾幸子的肚腹只有那么一点大,早上吃点野果喝点晨露,中午吃些黄精烤条游蛇,晚上顶多再用半只野兔,剩下的兔肉都只能请“邻居们”帮助解决,靠自己就是决计会浪费的了。

所以听到了、看懂了这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则,曾幸子还是只想求一个自保。那些懵懂无知的猛兽畏惧雷光,不敢近身,他也对这些猛兽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解决三餐吃食,太阳落山就上树歇息,太阳出来就踏上行程。

有的猛兽意图驱赶他,他也不朝它们希望他去的方向走。树荫高悬遮天蔽日的时候,他就看树根的朝向辨别东西南北,不管南边有什么,总是只管朝着南边走。

大多数的野兽没有定性,顶多跟上两三天也就散了。曾幸子也并不想在这山林里多求些什么,遇到潺潺流水,游鱼皆若空游无所依,他便仔细脱了道袍,浸泡到流水之中搓洗一下尘泥,攀爬到树上寻一角阳光晾晒了,顺便捉一条有缘的鱼,邀请它中午时分走一遭自己的五脏庙。

遇到长满红彤彤山泡儿的野果丛,曾幸子便捡着最红最大的果子吃上几个,甜也好,酸也罢,都是一刹那舌尖滋味,也并不会因为好吃,就专门摘了存到下一程。

山间实在没有道路,所有的植物野蛮生长,都想尽可能占满自己能占的所有地盘。人并不知道一脚踏下去是腐殖了几万年的落叶淤泥,还是纠结蜿蜒了数里去的坚硬的根系。曾幸子一开始削了一枝紫竹用做探路,后来走得熟了,靠目力判别不出来的前路,雷光反倒能作探子,触感软硬大有不同。于是他便干脆扔了竹枝,腾出手来扯藤蔓拉树枝,学着猿猴一样自在摇摆,从这棵大树荡到那片丛林。

还是有一些小小烦恼,即便把道袍撩起来扎在胸前,也不可避免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树枝枯藤划上几道,曾幸子拿针线补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彻底放弃了,干脆脱掉道袍洗净晒干,折好背上,赤条条无挂遮的行走荡漾在山间。也幸好此间远离红尘,向来杳无人迹,若不然要有人见了,这人一身闪耀着火花雷光,背着个奇形怪状的背包,却又控制得刚好只覆盖自身,并不引燃山火伤到外物,真真是十分奇异。

晃晃悠悠的,曾幸子好像在山里经过了很多日子。看到各种果子熟的越来越多,许多熟透的掉下枝头,听到虫鸣叫得越来越响,水洼里的蝌蚪都长出四肢,跳着跳着变成了癞克马。

他再穿上过一次道袍,因为那一根山脉走完了,要穿过一片有人居住的洼地,再绕过一条蜿蜒的野河,才会又进入另外一根新的山脉。

曾幸子趁夜绕开了有人居住的村集。故事虫问他为什么不进去村子借宿一晚,曾幸子随意找了个借口,只说是太晚了怕打扰到人家。说完后又意识到自己说了假话,憋了半天,还是承认了自己心里的害怕。

“害怕什么呢?大概是,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作为人类生活在这尘世,”曾幸子躺在山坡上以手为枕,仰面看着天空中的星星,“一事无成,不通俗务。”

“我不想再和人打交道了,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以后我们多看看动物和植物的故事,我再多回忆一点师父讲过的故事,行吗?”

夜凉如水,有朵行云经过他看着的那颗星。曾幸子听见,故事虫轻轻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