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曾经来过:班长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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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号任务

在路上

他们冒雨赶到车站。

早上七点半,班车从永城汽车站开出,他们去风城。

连队已先期开往临城工程基地,他们五个人奔赴那里,归队。

团里集训队结束,射击成绩优秀者去昆明参加军区射击大赛,赵旭才也去了。他还没坐过火车,很激动。英志这个新兵成绩虽然也不错,且苦练多日精神可嘉,但考虑到老兵射击经验丰富,队里还是让他下来了。同行的还有被淘汰下来的一班副李绍国几个人。李绍国是佤族老兵,小个子,黑瘦瘦的。

汽车在雨中上路。

云雾笼罩,汽车在山间公路上缓缓行进。

英志在军营呆久了,总想出来看看外面的天地,此时,虽看不到奇山异景,可望望车窗外的云雾也是新鲜。云在山间飘荡,车在云中穿行,上坡下坡,左拐右行,有在天上飞翔的感觉。

那几个家伙却沉闷,睡觉。

车至风城前的西洱河边,路断了,塌方,山谷中涌出的泥石流将公路冲垮了。为了安全,司机要乘客们下车,人车分离。乘客们下了车,司机独自驾着车慢慢地左摇右晃地向前开。英志几个人也下了车,跟着汽车慢慢往前走。

山上滚下的乱石堆集在路边,泻下的泥流碎石涌满了公路,形成了高坡,勇敢的司机驾驶着汽车,就在那上面闯过。身边右侧,西洱河水浊浪翻滚,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咆哮着向下游滚去。前面,一辆货车的拖车歪倒在河边,车上的空汽油桶全都滚落到了河水中。大油桶在河水中翻滚着,漂向远处,转眼间便不见踪影。远处,泥石流仍在缓慢地从山谷中涌出,水电站工地的一座工房被泥石流淹没得只剩下房顶。路上,所有的汽车和人们都在向前赶路,所有的人都想尽快地离开这个危险的区域。

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风城。

风城是个小城市,背靠苍山,面向洱海,景色极佳。可天公不作美,风雨交加,云雾笼罩,一片迷蒙。英志几个人无心游览城市,草草吃过晚饭,钻进兵站的宿舍,蒙头大睡。

又是大雨。

雨中,几个人上了一辆客车,去云县。

一路雨雾,一路无语。快到云县的时候,路面又遇险情,前面河水冲上路基淹过路面。为了车上人们的安全,司机让大家下车,趟水过去,在前边等车。李绍国不愿下车,且有怪话,“在车上坐着多安逸,上来下去的整哪样?!”司机不多言,由他。

汽车缓缓驶向水中,水中有坑不平,车身来回摇晃。李绍国惊慌失措,高喊:“车要翻喽,我要下车!”英志几个人在车下大笑。司机也笑,“我开车的都不怕翻车,你一个当兵的还怕什么?将来到战场上你也是这个样子吗?”李绍国害羞,连忙闭嘴。

前方路断,修路。路边有一小村,有旅店,客车只有在这里等候。雨住,小村里却挺热闹,村民赶街。街不长,一根烟没抽完就到头。街上拥挤,村民多卖些农产土杂山货。当兵的没钱,只有看热闹。集上来了几个当兵的,还背着枪,村民们也把他们当稀奇,指指点点。晚上,路仍没有修好,只有在旅店过夜。几个人住一间,挤在两张大床上。夜半,有人喊发水了。出去看又无事,只是雨大院中积水。一夜无眠。

早晨,总算到了云县。

灰色的小城,两条小街,城边有河。英志几个人粗粗在城里转了一圈,回到云县汽车站等车。他们要在这里搭车去临城。

雨总算停了,可天仍不晴。车迟迟不来,车站里广播说两地路况不好,需要等待。于是,英志又信步走出车站,沿街溜达。

街上,有老乡挑水果卖。箩筐里有芭蕉、梨、桃子,还有一种黄色腰状水果,色极鲜,物美妙。问:何物?回曰:芒果。英志忽然想起当年毛主席给哈尔滨人送芒果的事来。那些哈尔滨人为了两个芒果又是游行又是庆祝,欢天喜地,可谁也没吃过。站在游行队伍外面的英志甚至连芒果的样子也没看清楚!现在好,南方云县,大街上就有卖,真是妙极。口水立刻流了下来,猜想一定很珍贵。“多少钱一斤,论个卖还是论斤卖?”回答让人惊讶,“一角钱一个。”英志大喜,立马掏钱买了五个,定要好好品品这连毛主席都赞扬过的水国之王。

又买了串芭蕉,一角钱三个。那芭蕉和香蕉差不多,个大也甜。英志这北方佬抱了一大抱水果,回到车站,几个战友开吃。

“天,什么味儿啊?”谁料,英志头一次吃芒果第一口咬下去,竟然是花椒的味道!于是,连忙摇头咂嘴扔到一边去。李绍国在一边美滋滋地大嚼大咽,“日脓包,那么好的东西咋会扔掉?再吃一个就习惯了。”于是,英志又品。不行,还对不上味儿,只有作罢。一会儿,口舌间忽然升起甘甜,满嘴飘香。那香气奇妙甜蜜无比且令人神清气爽,无以形容,果然妙极!于是心中欢喜胃口大开,忙将余下几个芒果吞下肚去。那果肉细腻香气四溢,真是果中极品。比那芭蕉、梨、桃,可是天上地下,那些果肉粗涩,味儿道也淡出许多了。

芒果好吃,车却没有了。云县车站通知:由于山洪暴发,通往临城的公路中断,约三天后才能修好通车。若有急事赶路的旅客,本站可用车送至断路处,那边有临城来的车接。

英志几个人决定走,下雨也要走!

一路大雨,一路抱怨,没有好气,终于来到公路中断的地方。

一条宽宽的大河在那里拐了个弯。

几天大雨,山洪暴发,河水猛涨,水急浪大,河水猛烈地冲击着河湾处。河边的路基被洪水冲垮了,高处的公路也垮塌下来,垮塌下来的泥土瞬间又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公路断出了一个十几米宽的大缺口。汽车在距公路塌方不远处停了下来,乘客们下了车,向公路边的山坡上爬去,他们要从这里绕过塌方地段。远远望去,山下河水奔腾咆哮,山边的公路不断地在河水的冲击下垮塌下去,细雨濛濛,情景惊心动魄。

忽然间,在濛濛细雨中,在河水的咆哮声中,一种更强壮的吼声传来!英志急抬头寻声望去:纷纷飞雨中,十几个养路工人正喊着齐整的号子,迈着有力的步伐,肩抬着几米长的装满石头的竹笼,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公路的塌方处走来!那竹笼是用竹子编成的水缸般粗细的长笼,里面装满大小石块,足有千斤重量。十几个人用杠棒抬着竹笼,口号声铿锵有力,脚步沉重坚定,“嘿哟,嘿哟……”他们来到公路塌方处,放下竹笼,然后齐声大喊,将竹笼使劲地推到路基下的水里去。路基下凶猛地水势立刻便减缓了许多。于是,他们又回转身去,到不远处去抬下一个竹笼。他们的人很少,公路塌方处却很大,听说要三五天才能把路修好。

在一个边远的山区,英志看到了洪水冲垮的公路,看到了恐怖的塌方,更看到了十几个养路工人与洪水塌方的搏斗!没有机械,就凭双手和肩膀,可是那铿锵有力的喊声,那坚定沉重的脚步,让英志感受到了他们那与天奋斗气吞山河的气势!

他们一定会修好那条公路的!

英志被那场面那气势强烈地震撼着,他也应该有那种无畏的坚强的精神。英志是一名士兵,他为能保卫这样的人们而感到骄傲。

雨中,英志默默地为那些养路工们祝愿。

雨中,汽车来了,他们去临城。

戴好你的军帽!

英志随手将军帽扣在了头上,顺势还将帽檐压扁,之后便得意地吹起小曲,走出工棚。

英志好惬意,连队现在在施工,挖山洞采矿石,还搞什么军容风纪?

“刘英志,你给我站住!”英志没走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回头一看,是田光。他忙立正站好,“连长,找我有事?”

田光板着脸,厉声道:“你那个军帽是咋个戴的?”

英志立刻脸红,他知道自己是故意把军帽戴成鸭舌帽那种形式,并自以为得意,没想到让连长给看出来了。

“不要以为我不懂,看不出来,告诉你,这里是军队,不是你那个地方工厂,穿衣戴帽随随便便吊儿郎当不成体统。现在虽说是施工阶段,但也要注意军容风纪,穿衣戴帽不能乱来。今后再看到你这样乱戴帽子,纪律处分!”

“是!”

田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英志心中扫兴,一把摘下帽子捏在手中,闷闷不乐地走回工棚。

一进门,高玉平就冲英志诡笑,“怎么样,挨剋了吧?照我说呀,你这是活该!挺大个人了,真不懂事假不懂事啊,处处让人说着好听咋的?你现在是一个军人了,军人就得有军人的形象,天天衣冠不整吊儿郎当的,显示你的个性咋的?如果那样的话你还是赶快回到你的工厂去,别在这里给我们军人丢脸!”

敢情,适才田光训斥英志时,高玉平在工棚里听到,偷乐。

火辣,深刻,刺人心胸!连长一顿训,高玉平一阵损,英志大丢脸面。他再不以为然,心中却也不由三思。人再有个性,也该随时势环境而张扬,同时还要注重自尊,自重自强。高玉平是连队里军容风纪最标准的士兵,英志只有向他看齐了。

小红参

山中有云,云中有山。山上草木清秀,有人看过有猴群出没。

施工工地在一个小山凹中,四面环山,有土路从山凹里盘旋而上,通往外面的天地。工地中有一个小篮球场,球场四周搭有十几个木板墙油毡顶的简易工棚,那是连队士兵们的宿舍。施工工地在工棚北边的山坡上,几个人工掘出的大山洞里终日炮声不断,风镐声嗒嗒作响,战士们里出外进,不时将装满矿砂的小矿车推出洞外,再装上汽车运走。工地上一片繁忙景象。

英志几个人归队的时候,连队施工已经全面展开。英志所在的三班负责支架,二班高玉平他们打眼放炮,一班掘进运砂出矿。连队三个排轮班倒,这就干上了。

在这座草木清秀的大山底下,竟藏有国家最宝贵的比黄金还要珍稀的矿藏!

星期天。全连放假一天,休息。

“星期天,真幸福,战士洗衣服,干部找家属。”这顺口溜何人创作已不清楚,连队里的星期天差不多就是这样子过。只是在这大山沟里,连个女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几个干部也就没有家回没有家属可找了,只有和战士们伙在一起过了。忙碌一个星期,好容易才休息一天,大家都在忙着整理自己的内务卫生。洗呀涮哪,扫哇擦呀,要么就写写家书,看看报纸。还有的就玩就吹拉弹唱,就在外面打篮球。星期天热闹也忙乱,不忙不行,内务卫生搞不好,刘德新要瞪眼睛,文体活动不活跃,副指导员要唠叨,所以大家也乐得尽力,总比上班抢进度要自在一些。

午后,田光在工地上闲逛,忽见李民从山坡上走下来,手中还拿着一把草根。这引起了田光的兴趣,“李民,你干啥子去了,手里拿的是啥子东西呀?”

“报告连长,”李民一见连长,急忙立正,手却藏到了背后,“我上山走走,顺便找了点草药。”

“哟,你胆子不小哇,听说这山上有土豹子嘞,你也敢去?再说,你采啥子草药哇?有病可以去找卫生员嘛,咱们军队里啥子药没得,干啥子非得去吃那些草根根?吃出毛病咋个整嘞?”

“嗯,嗯……我采的是小红参。是,是……”李民脸红。

“到底是啥子用处嘛,说来听听?我总是比你们懂得多些嘛!”

“是……报告连长,”李民故意放低声音,道,“咱现在挖的这种矿里有放射线,听老兵说将来可能生不出娃儿,所以采点小红参来补补身子。嗯……其实,连长你也应该吃点,有好处嘞!”

“啊?”田光一愣,随即大笑,“哈哈,你们这些娃儿呀,婚没结过,想得还挺远,名堂还不少。告诉你,上级首长就是怕咱们挖矿伤了身体,特意搞了那么多的营养品给你们补身子,你还要搞这些歪名堂,不允许!下次不许独自上山,不许乱吃这些草根根,听到没有?”

“是!”李民转身将手中的草根向远处扔去。

田光望着远去的李民的背影,笑得合不拢嘴。

上级领导为了关怀远在山区坑道施工的连队士兵们,给他们调配的是军长级的伙食,从肉蛋蔬菜到各种罐头补药应有尽有。

田光白天笑,晚上就不客气,在全连大会上点名批评,“这可不是小事啊,乱吃中草药,是在玩命啊!在咱们前面施工的连队里,就有一名战士私自上山挖草药,叫什么草乌的。结果怎么样?补啥子身体啊,吃死了!多惨痛的教训啊,无组织无纪律,给部队和家庭都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从今天开始,公布一条纪律,任何人不许独自上山,不许乱采中草药,有毛病一定要找卫生员,再发现哪个干这种事我就处分他!年轻轻的不好好干革命工作,成天就想那些骚事,还怕生不出娃儿,骚鸡公些!”

“哈哈……”全连大笑。

我要……负责!

坑道不远处,有一座孤独的小屋,那是连队存放施工炸药的库房。

这一天,不知怎么,电线短路,炸药库竟着起火来!紧急的哨音在工区内回响着,刘德新不停地呼喊着,“炸药库着火啦,大家快去救火呀——”

浓烟滚滚,喊声急急,人们纷纷拿起脸盆、扫把、树枝等灭火工具,向炸药库奔去。

“着火啦——”

“救火呀——”

待人们冲到炸药库前的时候,那火已经烧得很大了。火借风势,串起的火头有十几米高!人们乱纷纷地扑向大火,拼力扑救。可突然间,田光却下令后退,“所有人停止救火,立即后撤……快退回去啊,一百米以外,动作给我快点儿!”有人还要向前冲,他开口大骂,“狗日些,听招呼呀,那里面有几十斤炸药哇,不要命啦,快给我退回去呀!”

还有几十斤炸药!

随着田光的怒吼,人们呼啦啦地退到了百米开外,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烧红房顶,屋架开始倒塌,炸药也燃烧起来,火焰四处喷射,再没有扑救的必要。

炸药库没有爆炸。连队施工的规章制度十分严格,通常都是炸药和雷管分开保管,只有在爆破采矿的情况下才可由专人领出合并使用。

救火的人们在田光的指挥下安全散去。指导员冉福吩咐,过几天再盖一个新库房,离工地远一点。“不要接电线,那东西怪骇人。”

晚上,连队党支部召开扩大会议,讨论安全生产预防突发事故的问题。会上,有老兵支委发言,指责田光缺乏共产党员大无畏的精神,置国家财产于不顾不让战士们救火,从而使几十斤炸药和房屋化为灰烬,是逃兵是罪犯,强烈要求党支部给予处分,云云。田光听罢大怒,当即和那支委顶撞起来,“是我不让救火的,不对呀?炸药烧了,咱可以买可以制造,可那些士兵们的生命你给我造一个看看?十几米高的火头啊,几十斤燃烧的炸药啊,有多少人上去都是送死啊!你当时在哪儿你怎么没上去?一天到晚上纲上线乱扣帽子,吓唬谁呀?老子不怕!我是连长,我要对连队士兵们的生命负责!”

刘德新也冷冷道:“不要忘了,咱们前面的施工连队也是发生过火灾的,还死过人的,大事故啊!打仗的时候子弹不长眼睛,没得办法,和平时期还是注意点好。”

老兵支委激动,还要讲话,被冉福制止,“这件事就不要再争了,个人的意见可以保留。炸药烧了,生产受影响了,给上级的检查我来写,其他方面的事就不要再争论了。不是原则问题,吵起来影响工作影响团结。总之一句话,这次事故没伤着人就是好事就是万幸。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没有生命是什么事情也干不成的。我们还要生产,以后还要打仗,平时人就死光了以后还干个屁嘛!哪个要当英雄哪个当去,团党委把我们几个人放到这里,就是要我们对连队里这百十个人的生命负责任。散会,哼!”

第二天,连长和指导员的讲话便在连队里传了开来,大家议论纷纷,许多人都很感动。人年轻就难免爱慕虚荣,许多人都崇拜英雄都想当英雄,只是这英雄怎样当怎样献身,什么时候能当上却没人知道。

无名

早上,英志上班的时候,看见一个中年人。

他是地方上的人,工地边上地质队的。

中年人冲英志笑笑,然后慢悠悠地向山上走去。从外表上可以看出,他读过很多书,很有知识。他手中拿着把小锤,边走边在山石上敲。这边敲打几下,那边敲打几下,他在寻找什么?英志知道他是个老地质队员,心中对他们这些地质队员充满崇敬,连队现在开采的这个“伟大的矿藏”就是他们找到的,连队现在施工的这个矿道也是他们设计的。

主矿道有百多米长短,有几米宽几个人高。矿道里铺设着运渣车专用的铁轨,洞壁上悬挂着粗大的通风管。每天,地质队的技术人员和施工的士兵们一起进出矿洞,一起工作。而每次开矿的走向、新矿点的挖掘也都是按照他们的设计指示操作,连长指导员很是尊重他们。

只是,矿洞出口处那两个女人不大让士兵们喜欢,人们进洞的时候那两个人并不理睬他们,只是出来的时候人们则必须要在两个人面前站上一站。那两个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小铁盒子,一个探刷通过软管和铁盒子相连,每见有人从矿洞里出来,那两个女工就要用探刷在他们身上上下扫动几下。探刷在身上扫描的时候,那铁盒子就会发出声响。有时声音大了,就说明人们挖到了富矿,身上的射线超标,要马上回去洗澡。若是挖的是贫矿,射线就弱,那铁盒子里的叫声就小,让人放心。她们总是叮嘱士兵们要注意休息,年轻轻的别累坏了身体,她俩很关心他们。

他们却很紧张!

地质队的驻地和连队的工棚相邻,驻地里有家属有孩子。住房条件也不好,木板和席子做的墙,油毛毡铺的顶,还有几顶帐篷。他们长年在野外工作,风餐露宿,十分艰苦。他们的事迹曾在全国各大报纸和电台上报导过,他们是全国闻名的地质大队,他们是让千万人崇敬的为国家作出重大贡献的人。

士兵们却无名。

避孕套?

这天,保管员向连长和指导员报告:丢了两盒避孕套。

田光和冉福正在坑道里参加出渣的工作,听到这个消息,两个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冉福骂道:“这些骚鸡公,想得远嘞,这种便宜也要占,就不怕以后搞出病来?”他说完,转身又喊道,“通讯员,通知各班排长,晚上开个老兵座谈会,我要给这帮老家伙们上上课!”

矿区施工怎么会有避孕套?初来乍到的时候,好多人都弄不明白。直到施工正式开始进行坑道爆破的时候,大家才弄明白那东西是套在药包上防潮用的。好多人笑,这法子够绝的,可实用。

避孕套丢了,事情不大不小,可又不能不处理,这牵扯到道德和纪律问题。

晚饭一过,冉福就开会。他不客气:

“事情不是什么大事情,可个别同志就是比我考虑得全面,连退伍回家结婚过后的计划生育的问题都想到了,真是长远哪!我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两包避孕套一两百个,你和你媳妇要用多长时间?累不累啊!恐怕你们还没用完就要上医院修理去啦!”

“哈哈……”会场上笑成一团。

冉福也笑道:“我的同志哥,你现在拿这些套子也派不上用场,到退伍回家的时候还不都长了毛?所以我说呀,你还是把它交回到连里来,还是先用在坑道施工上。咱们国家现在还很穷,生产那玩意儿要用橡胶也不容易,所以还是先以国家大业为主,你们看怎么样?假如有些同志真的需要啦,跟我说一声,待生产任务完成后看有没有剩余的,我买几只送给你,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哇?骚鸡公些,散会!”

一片笑声。

第二天,两包避孕套悄然送回。

热闹,连队上下为此笑了几天,相互猜测啊,是哪个家伙干的事情啊?

几个月后,连队完成任务回到营房,各班排集中在大操场上检查大包袱检查私人物品时,发现那老兵还是带回去了两包避孕套。田光有气,要处分。冉福笑劝,“算啦,劳苦功高,奖励啦!”

千钧一发生死间

洞顶上,一坨脸盆大小的砂石突然落下,无声无息!

英志上夜班。

白天,二班他们用风枪打孔炸药爆破,向前掘进了几公尺,炸下不少矿砂。晚上,矿砂运走后,三班便来支架,清理工作面,以确保二班在第二天继续向前掘进。

这是一口竖井,有十米来高。在离地面五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条横向的小坑道,三班就在这里支架。陆夫银带着几个人在里面忙活,锯木劈、木塞填、支架,英志和王启才站在坑口,负责往上拉木料。曾桂康几个人在井底运来板子、立柱等木料来,英志就和王启才往上拉,然后拖到洞里,给班长他们选用。

这会儿工夫,木料还没有运到,英志就哼着小曲,站在坑口,探着半个身子向下张望,边等待着曾桂康他们。有时候,他也望着幽深的矿洞,边想象着远方的亲人和朋友。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有谁会想到自己还在南方大山中的山洞里忙碌?

洞顶上的那坨砂石就是这个时候落下来的!

突然间,英志觉得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立时间,眼冒金花,一片眩晕。他只觉得安全帽掉了,头部剧痛,眼前发黑,身子一歪,便向井底栽去!

突然之间,在英志最后的知觉之中,一只大手猛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待英志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坑道口里边的木堆上。

王启才救了英志!

就在英志向井底坠落的瞬间,站在他身边的王启才突然发觉情形不对,英志口中没了声音且身子向下倒去,于是手疾眼快,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拉住了他那向下坠落的身子,并迅速将他拉进了坑内。

百分之几秒的瞬间!

洞里边的人们听说砸着人了,都急忙赶了过来,围在英志的身边,问长问短。英志头疼得厉害,什么也说不出来。王启才道:“小子的命也是大了,幸亏掉下来的是砂土,换成石头的话,他就玩完了。”陆夫银道:“快送回去吧,找卫生员看看,不行的话就送临城。”“是喽。”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英志弄下竖井,王启才把他背回了工棚。

英志没有去临城,经过卫生员紧急救治一番,他舒缓过来,且问题不大。英志捡回一条命,若那洞顶上掉下来的是一块石头,若王启才不在身边不拉他一把,若他从坑道口摔下去……英志还活着!

英志休息了两天,头脑才稍稍清醒一些。他走出工棚,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天还是那样蓝,云还是那样的白,山还是那样的绿、风还是那样的暖。工地上,坑道口,鼓风机传来隆隆响声,出渣车来来往往,人们里出外进,一片繁忙景象。

不知不觉中,冉福来到了英志的面前,“好点儿啦?”他微笑着。态度和蔼,话语感人,让人听了想落眼泪。几天了,他来看过英志几次,还吩咐炊事班给他做好吃的。英志很感激。“好点儿了,就是头还有点儿晕。”“那就再歇几天……咳,够骇人的,若不是王老兵,你可能也就差不多光荣了。”英志苦笑,“下次我一定注意安全。”“连里已经表扬过王启才了,我也替你谢过他了。嗯,是个好同志,给连队办了件大好事,要不然我们支部检讨都写不赢。”“指导员,我明天就上班。”英志心中火热。“嗯,决心挺大。不过,连里也不勉强你,还是把病养好为主。嗯,不过我也告诉你一个土办法,人要是得病了,如果能活动的话,最好还是多动动,病好得快些。”英志心中很热,眼睛湿润,头痛也觉好了许多,“指导员,我听你的。”

第二天,英志咬着牙,慢慢地走进了坑道。他是一个士兵,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他不能让人家说闲言碎语,一点点小毛病就泡病号就怕苦怕累不上班。英志也有豪气,他不愿成为连队的负担耽误连队的工作,他不愿成为被大家看不起的人。

为了感谢王启才,英志给他买了一包好抽的烟。英志一个月只有六块钱,他只能做到这一点。

刚下连队的时候,英志和王启才在班务会上吵过架,英志曾愤慨了很长的时间。在王启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时候,他可曾想到过这件事情?

战友!

战友是什么?战友就是朝夕相处相依,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亲如兄弟的那些人。

战友是什么?战友就是同喝过一壶水同吃过一块饼一把野菜,同在脸盆里吃肉同喝一缸子酒同抽一根烟的那些人。

战友是什么?战友就是同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同在战火硝烟中冲锋陷阵,曾同声欢笑同声痛哭过的那些人。

战友是什么?战友又是打过架吵过嘴红过脸又在月光下交过心,还给你端过病号饭同受批评同受表扬,而后又分手许多年后又会想念却再也见不到的那些人。

战友是什么?战友就是在危难之中救你生命将你拉出危险境地的那些人。

战友啊!

损伤

施工地点在半山坡上,每天上下班从工棚到矿洞都要走好一阵工夫。

山坡上,主矿洞高大宽敞,里面还分布着几条较小的坑道,延伸到各个矿面。主矿洞口,巨大的鼓风机轰鸣着,将洞外的空气通过长长的粗大的风筒输送到矿洞中去。矿洞里,不时传来风枪的嗒嗒声、沉闷的爆破声和支架的砍木锯木声。当班的施工人员里出外进,来来往往,不时地将一车车矿砂顺着铁轨推出洞外。山道上,汽车盘旋着,满载着出洞的矿砂,运到山外边的粗选车间去。

施工人员的防护装备比较简单,白色蓝色的工作服,戴着猪拱嘴般的防尘口罩,此外还有手套、靴子,再无其他。

每天,士兵们就是穿着这样简单的防护装备走进山洞,去爆破去掘进去支架,冒着塌方的危险,受着烟雾粉尘的侵蚀,迎着那看不见的射线的伤害,开采出成吨成吨的矿砂。

人们每天用风枪打孔用炸药爆破,用斧子锯子来修理木料来支撑矿道,然后用铁锨铲、铁镐刨,再用南方特有的宽簸箕把矿砂装运到翻斗车里。除了运送矿砂的小小翻斗矿车,再没见过任何挖掘机器。

白天黑夜,人们每天分三个班次轮换工作。每天上班进矿洞的时候,人们精神抖擞,衣着干净整洁。可是在下班出坑道的时候,人们已是筋疲力尽,浑身上下沾满灰尘,洞口工作人员手上的探测射线的仪器在他们的身上扫来扫去,吱吱怪叫,他们也成了矿物。他们就是矿砂,他们身上有射线,他们也会产生裂变,他们也有能量,他们也会产生冲击波,他们也能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上级领导为了减轻士兵们工作的疲劳保护他们的身体减轻射线对他们的伤害,想尽法子给他们找来各种营养品和丰富的食物。从什么蜂蜜、蜂王浆、补脑补心补肝等药品,到各种各样的菜罐头、肉罐头,再到大口袋小口袋的奶蛋粉等应有尽有,光那铁盒装的红烧肉罐头就有三斤重!补药丰富食物充足,想吃什么随时到司务长那里领取就是,保证供应。在永城军营一个星期才吃两次肉,有时春天菜缺时还要去挖点野菜来吃,口中清寡得都能流出水来,如今吃军长级的伙食,天天大鱼大肉各种补药简直就是进了天堂!初期大家见到如此丰盛食物着实疯狂了几天,狼吞虎咽,可到后来见到大鱼大肉就口滑头疼胃发呕,每天就想吃点蔬菜。天堂的日子也不好过,军长级的伙食也不好吃了。

终于,开始疲劳。

连长还有内容

也有休息的时候,星期天。

平日里生产忙,三班倒,白天黑夜连轴干,每个月都有任务,要出多少吨矿砂,所以连里的生产任务抓得很紧,只有到休息的时候才允许大家打打扑克、下下棋、打打篮球。不过,好多人都觉得工作很累,星期天就是睡懒觉,洗洗衣物。

大山沟沟里,没多少娱乐,也不让上山耍。临城离这里十几公里路,挺远,平日里,连队只有通讯员和司务长几个特许的人能搭车进城,办办杂事,其他的人不许上街。所以,大家难免闷倦。

连长田光可不闷倦,他的内容可多得很。有时生产任务稍稍松些的时候,他就会搞些小的军事训练,让大家练些军事技术、投弹刺杀射击等等。有时还让各班排绕着山路跑跑步,练练身体。“不能把部队养懒喽!”他常这样说。枪是没得打了,只有练空枪。临城四季如春,可冬天早上也有霜,冻耳朵,但训练却照样进行。山沟里常常是脚步阵阵,呐喊声声,气势十足。

在全连军人大会上,田光的话语铿锵有力:“团党委把我们派到这个地方来,是对我们连队全体官兵的信任。团党委把这样子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们,是我们全体官兵的光荣!可是我们不能把生产搞上去了,军事技术却降下来了,到时候一个个吃得胖嘟嘟的,变懒散了,枪扛不动路走不得手榴弹投不出去军事技术成了全团倒数第一,我这个连长的脸没有地方摆,你们的脸上也不会有光彩。我们是战斗连队,我们的军事技术不能丢。所以,我们一定要在完成生产任务的同时,继续抓紧练好我们所学过的各项军事技能,做到生产训练两不误。同志们有信心没有?”

“有——”吼声震天。

连长不枯燥,英志几个人也不甘寂寞,除了打扑克下象棋投篮球变着法子玩以外,他们竟想到了要到临城去看电影!

是司务长从临城带回来的消息:这几天临城军分区正在放内部电影《日本海大海战》宽银幕彩色片,天!率先知道这一消息的高玉平、李勇和英志几个人立刻在排里联络了十几个影迷,进而又花言巧语把排长袁义远的心也说动了,都是年轻人,都爱激动,岁数大小点而已。山沟里生活太枯燥,几个月没看过电影心里长了草,在永城团里每个星期还能看上个一两场呢,什么纪录片、故事片、国内国外的总是有看的。这里倒好,除了上班进坑道下班出矿洞打扑克下下棋就再没别的玩的了,眼下这刚解禁的外国大片真正地吸引人哪!本排的排长说动了,又去联络二排的人。二排长叶帮元本就是宣传队出来的文艺兵,就更是影迷,一说即和。于是,几十个人浩荡闯到连部,去煽动连长。没车?走路!十几公里算什么,小拉练,连看风光都有了。

谁料,田光竟不为之所动!“我也想看电影嘞,可是咱们有纪律,不能为了一时的兴趣而放任自流。啊,来回二三十公里山路,看完电影又是深更半夜,万一迷了路咋个办?再丢上几个人,你让我上哪里去找哇?这山里边可是有土豹子嘞,你们不怕我还怕嘞!耽误生产就不说了,万一出点啥事情我对不起你们的家长也不好向团长交代,你们说是这样不?我劝大家就忍忍吧,等到完成任务回到团里再看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得,连长不同意,大家也不能耍横,只有服从。扫了兴,这事也只有拉倒。散了,闷闷不乐。

几个月过去,电影是啥样子都不知道了。

英志打扫卫生,从床底下扫出本破书,只有几页,且残缺不全。象棋书,是前面施工连队哪个老兵留下来的。书页破旧,仍拼出一盘棋来,只几步走法,曰《梅花谱》。连队平日里没啥书可读,只有毛选马列书集,这谱稀奇。研究几日,挺有意思,英志本就会走几步,这下子自觉大有长进。连部工棚前每天中午都有棋摊,一窝人吵吵嚷嚷,很是热闹,英志决定前去试试。

不得了,英志一摆出梅花谱,开战便大获全胜。一中午没对手,名声大振。这下子热闹起来,第二天摆棋再战。五六个人围攻,田光和袁义远也参与进来。一时间大呼小叫,走马拱兵飞相对车,热闹非凡。英志全力应战,对手却赖,加上支招的人多,走一步缓几步,吃了他们的子还要夺回去,终于挺不住。在双方各剩两车一帅的时候,英志忍无可忍,宣布不许缓棋。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可谓一步一惊呼……终于,英志一步险棋战胜对手!一人战五个,胜,喜不自禁,连呼痛快!

可随后,头部隐痛,三天没睡好觉。英志自此立下规矩,再不下棋。真是名人不出山,出了山就不是人了。

那几个家伙倒高兴了,又连叫了几天号,没人敢应战,又自以为胜者。

连部门前的棋战依然热闹。

从永城团里转到连队来的信件越来越少。

来生产基地已有半年时光,信件从开始每星期几十封到每星期只有几封了。当初开始施工的时候,冉福曾在全连大会上进行过动员:连队所干的工作虽然伟大光荣,但目前仍属国家机密,不能让包括自己亲人在内的任何外人知道。大家往家里写信是可以的,报报平安,但绝对不允许谈论连队所在的地点和连队施工中的任何情况,违者纪律处分!

转来的信件少了,发出去的信件也不多。冉福从他调查掌握的情况来看,连里有几个兵的父母亲生病了,有几个兵的家乡遭了灾,有几个兵和家里老婆或女朋友闹矛盾,还有一个兵的父亲去世了……所有这些情况,如不及时处理,都会对连队的施工产生消极的影响。当兵的真难,服兵役期间不能离队回家,所有在家乡发生的事情只能通过信件来传递。当兵的真苦,自己对家乡亲人们的怀念只能在心中深深埋藏……除父母病重等极少数特殊情况外,一般人绝对不能离队……冉福因此很愁。为了鼓舞士气,他召开了几次党支部会议,吩咐各班排长和群众党员要做好那些家中有困难的战士们的思想工作,发扬革命精神,顾全大局,舍小家为大家,决不能影响国防生产任务,要充分体现革命军人一心为国的高尚情操。

“有啥子话等施工完了再讲也不晚嘛!”他这样对士兵们说。

英志已经有半年时间没有给程鸿写信了,她在遥远的北方,英志知道她很想他,他也很想她。半年来,英志每个月都能接到她的几封信,她经常写。可是英志不能回,连队有纪律,路途也遥远,一封信要走半个来月的时间。有几封信还丢了。英志有时很豪迈,他默默地在南方的大山里干着伟大而艰巨的工作。可有时他也很难过,他想念她却又什么也不能对她诉说。英志只有在自己的家信中托爸爸转告自己对她的思念,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只有待施工结束后再给她写信了。

军人的伟大就在于他干着伟大的事业却不能炫耀。

军人的伟大就在于他每天在生死线上搏斗却不能诉说。

军人的伟大就在于他们平凡,默默地贡献自己却什么也不能留下。

田光给团党委打报告:原定计划六个月的施工期已到,生产任务已经如期完成,战士们的身心都很疲惫,为避免射线继续伤害战士们的身体把连队拖垮影响部队建设,故望团党委派员换防……云云。

此特殊生产规定:每期生产人员六个月轮换一次,以避免射线对人体造成过度伤害。

团部回电:目前团里军训紧张,一时间抽不出连队轮换,望你部再坚持三个月。望要保证全体官兵身体健康,所需物资全力保障供给。望你们再接再厉,为国防工业作出更大贡献。

在全连动员大会上,田光声音铿锵有力,语气豪迈:“我们国家第一颗原子弹的原料就出自我们这里,那家伙一爆炸就相当于几万吨梯恩梯炸药啊,厉害呀,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啦!我们能亲手为我们的国防工业贡献力量是光荣的!为了使国家早日强大起来,我们吃点苦算什么?我们要不怕苦不怕死,不怕以后生不出娃娃,为了祖国的强大,我们要贡献出我们的所有力量!祖国和人民不会忘记我们的,在那伟大的爆炸之中,有我们的一束光芒!”

几个月之后,田光和冉福把这支疲劳到极点的部队完整地从那个山沟里带了出来。而前后参与国防施工的其他的连队就没那么幸运,火灾爆破等事故中都有死伤,还有的士兵因放射病住了院。有人是白血病,年轻轻的就没了。

在以后的岁月中,田光没有孩子。冉福曾和他开玩笑,“我他妈的一沾就糟,五个,要扎住啦,要计划生育啦。你是咋个整的哟,往里边倒一瓢也没得用!”田光大笑过后,无言。

八十年代初,英志去北京出差。他特地去了地质博物馆,他在那装着铀矿砂的小瓶子前站了许久许久。英志得了血液病,血小板减少。幸运的是,经过治疗,几年后他的病好了,他活了下来。

那伟大的爆炸中,有他们的一束光芒!

会嫉妒人了

连队对在施工中一些表现积极、苦干实干、业绩突出的人员进行了表彰,其中有贺运书、王洪友、曾桂康等人。

谁料,这在连队里竟引起了一场风波!

而意见最大的就是一排高玉平、赵旭才英志那几个人,他们怪话连天,明里暗里唠叨了好几天。“有啥子表现啦,还没我干得多呢!”“老子天天打风枪,骨头都快抖散架子了,怎么就不表扬我啊?”贺运书是运渣班的,每天的工作就是把矿渣装上翻斗车运出坑道,最简单的活了,有啥子大贡献了?还有王洪友,在后勤排里工作,不爱说话,就是买买菜嘛,也叫表现积极?还代理上士还入了党!这让一排那几个自认为有点文化又在风枪组支架组采矿组生产一线的主力人员更是气上加气,工作上哪点表现比他们差了?若论党员标准发展几次都够了,支部咋就是没看见呢?老乡观念、地方主义、官僚作风,总之能埋怨的话全说了,就是不服气!

终于让冉福知道了,他把几个人找去,单独谈话。他对英志说:“……就是比你强!不尊重老兵,不搞好团结,自以为是傲气十足总觉得自己多了不起,有啥子成绩啦?他们每天默默工作任劳任怨不计较名利,你们倒好,有点成绩就要张扬,巴不得人人都知道,稍不如意就发牢骚讲怪话。告诉你,我们支部表扬的人是大家公认的比较全面的,是要用他们的先进事迹鼓励连队士气带动大家的积极性的,谁愿意树你们这种人为典型?啊,假如大家都是你们这个样子,要名要利怪话连天,那连队岂不是乱了套?哼,你们也是的,活也干了怪话也说了,批评了多少次就是没得长进,长期下去哪个不讨厌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这样下去永远都不会进步的!”

汗颜!

高玉平从冉福那里出来,也没有好脸嘴。

惊天动地!

夜半时分,警报声突然在矿区响起,尖厉的紧急集合的哨音在夜空中回荡。人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向矿洞跑去。四号巷道出现险情!

英志在睡梦中惊醒,他急急穿上衣服,尾随在陆夫银的身后,向矿洞跑去。他们率先跑到了出事地点,立刻,他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出事的地点在四号巷道的尽头,那儿有一口竖井,刚开采的工作面就在竖井的上方。由于二排夜间爆破用药量过多,竖井上方的工作面炸成了一个空洞,有四五间房子大小,说它是个巨大的厅堂也不过分。由于工作面在巷道上方,上下出口只有水井般大小,只有一架梯子由一个人通过,所以来往通行很不方便。当紧急召集而来的人们赶到四号巷道并乱纷纷爬上工作面的时候,田光、冉福和袁义远、叶帮元几个排长已经站在那里了,看样子他们正在商议着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支撑住这巨大的矿洞。

几盏手提矿灯将巨大的矿洞照得雪亮。

此时,从竖井口处已经上来了几十个人,站在矿洞的一边,下面还有人在不断地爬上来。

人们都默不出声,他们惊讶地望着那巨大的阴森的矿洞。人们在等待着干部们商议的结果,等待着他们的指令。

矿洞顶上,不时地有小块的泥土和砂石掉落下来,洞厅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个连干部的商议仍然没有结果,洞顶上的小块泥土和砂石却仍在不时地掉落下来。那声音不大,却让人毛骨悚然。

就像是站在一座巨大的坟墓里,立刻就要被埋葬。

几分钟过去,泥土和小砂石仍然在落。竖井下,有人开始往上运送木料。井口处,人们开始忙乱。

又是几分钟过去……突然,“扑”的一声,洞顶中央处落下来一块脸盆大小的砂土!

人们立刻停止忙乱,望着那方洞顶,鸦雀无声,人们都知道那一块砂土意味着什么。洞中的空气立时紧张起来!

田光抬起头来,借着灯光向矿洞上方观看,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又是一块脸盆大小的砂土掉落了下来,砸在田光眼前的地面上!

田光的脸色发白了,他忽然发疯般地喊了一声:“撤,大家赶快走哇——”

田光的声音刚落,只见袁义远箭一般蹿到了竖井洞口,眨眼间就跳了下去!

洞中的人们一见一排长跳了下去,这才反应过来,呼啦啦地向井口处涌去。

“大家不要乱,一个一个下,动作要快!”冉福沉声道,声音中有一种悲壮。

这时,洞顶的砂土越落越快,泥块也越落越大,有下雨的感觉。

扑扑!嗒嗒!

“赶快走哇,要塌方啦!”田光边向井口退着边大声喊着,声音有些凄惨。

矿灯在摇动,井上井下的人们都在奔跑。只几分钟的时间,工作面上的几十个人就全部跳下了竖井,并迅速撤离了那里。

冉福和田光最后跳下了竖井,洞中的灯光熄灭了。两个人没跑几步,在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了阵阵巨大的轰隆声响!

惊天动地,那竖井瞬间就湮没在了泥土之中!

大塌方!!!

人们乱纷纷地跑出了主矿洞,看到天上的星星,这才止住了脚步。惊魂未定,田光气喘道:“各排点名,看看哪个还没有出来?”

声音是那么的苍凉。

都出来了,都还活着!

“二排长,派两个人在这里警戒,任何人不得私自进洞。其他的人回去休息,明天再战!”

这是四连进入工区施工所发生的最大的一次突发性塌方事故,所幸田光和冉福处事果断,否则,那几十号人的命运难以想象。

然而,许多人议论不休,袁义远!

第二天,在党支部会议上,田光毫不客气:“这还不是打仗嘞,打仗的时候咋个办?你是个军官,是个党员,在关键的时刻共产党员要冲锋在前退却在后。你倒好,命令还没有下完你就先跑了,比兔子还快,把那些战士都丢在那里,真是丢人哪!这要是真的在战场上,我他妈的首先就毙了你!”

冉福的话也不好听,“要你这种干部整哪样?给老子在全连大会上做检讨!”

袁义远在全连大会上做检查。严肃,没有人笑。

战士们都觉得连长和指导员很高大,处事果断,没有他们,几十个人很可能就全埋在那里面了。

田光和冉福对施工安全抓得很紧,尤其冉福,每天上班前必唠叨一番安全注意事项,让人烦不胜烦。然而,九个月下来,连队在完成施工任务的同时竟然没有伤亡一个士兵,这又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连队党支部因此也获得了团党委的嘉奖。

他们都活了下来。

光芒在闪耀

汽车缓缓爬上山冈,矿洞和工棚在人们身后渐渐远去。

连队终于接到了换防的命令。士兵们洗去了矿山的灰尘,穿上了干净的军衣,登上了前来接他们的汽车。终于,他们可以离开这个山沟了。

九个月!

九个月的时间在生活的岁月中不算长久,可对在这个山沟里从事高危工作的人们来说,则是漫长且再也难以承受的时光了。初来矿山的时候,连长曾对战士们说:按正常人的体力承受采掘这种矿藏的工作时间为六个月,但是,同志们也要有思想准备,应工作需要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工作期限可能会延长,体力消耗也可能会更大一些。希望同志们为了祖国的国防建设,吃大苦耐大劳,坚决服从上级的安排,坚决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斗转星移,在日夜繁忙的工作中,战士们似乎已经忘却了时光的存在。六个月的施工轮换期很快就过去了,可是他们没有见到前来轮换他们的部队。七个月过去,八个月过去了,仍然不见换防的人前来。到了第九个月的时候,连队里的人们终于吃不消了!虽说人们为了那个伟大的事业流淌了血汗,挖掘出来大量的矿砂,但他们的体能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繁重的体力劳动,简单的防护装备,矿洞里超量的粉尘,还有那鬼怪的伽马射线,使连队里的许多人都变得软弱无力,牙龈流血,皮下紫癜……虽说连队里伙食很好,各种营养补品俱全,但仍抵挡不住繁重的体力劳动和伽马射线的侵害,生产进度一天天下降……上级领导考虑到了他们的处境,终于派出了一个连队来替换他们。

四连的车队开出矿区的时候,一列军车从他们的身边经过。从矿山采出的矿砂经过粗选后,装进密封的小铅桶,再运到遥远的南方去。在那里,矿砂又经过提炼,提出更好的精品,再注入到那伟大的事业中去。

山外田野碧绿,几只白鹭在悠然飞翔,四连的车队驶上公路,向临城奔去。他们将走凤庆、保山,再从那边湾回永城的团队,那儿也是他们的家。

有谁曾知道,在中国的核工业发展中,有过这样一批军人的血汗?

他们无名。

在那伟大的爆炸之中,有他们的一束光芒。

他们也在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