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神父的劝解
下了车了，李润泽和她说了声拜拜就背着吉他进了酒吧。
一进去，他的眼睛开始疲劳了。外面本来阳光就很大，在外面走了这么长时间眼睛已经有点疼了，酒吧里面又不是很亮，这么一刺激，他有点失明了，又靠着门口的柱子缓了一会，让眼睛适应眼前的亮度。
感觉差不多了之后，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才往吧台走去。
难怪警察们喜欢墨镜呢，我也得整一个。那最好再搞个面罩吧，遮脸还能挡臭味……
他的思绪又不自觉的开始回忆起的上午的事，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他不禁开始想，佣兵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呢？只怕是每天见得血比这多吧，他有点打退堂鼓了。
钻进了吧台里，才开始扫视四周，发现今天来的客人多了不少。
随即眼睛又是一阵疲劳，这吧台的灯管亮的他眼睛疼。
李润泽刚一落座，周围就拥上来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要喝昨天他调的酒。一提到“昨天”，李润泽这才想起来，好像把神父的情报给忘了，那2000€不能让老头白花。
李润泽有些累了，但还是撑着给他们调完了酒。还多调了一些备用，反正这酒不是那种跟着时间会有变化的酒。
他腾出手来，开始给神父编辑信息：“
报告：
（1）10号摩天楼的丽塔丢了弟弟，已满四月，初步怀疑对象有：虎爪帮，清道夫，NCPD。
（2）公司广场附近发生虎爪帮与清道夫帮的车辆追逐战，各两人，无人生还。有机动队参与收尾。
（3）今天上午我和栗本薰在我上次被绑票的地方杀了三个乱刀会，已报警处置，今天下午会给我后续。”
发送！
然后李润泽开始坐在吧台后，住着下巴发呆。哦，突然想起了什么。
李润泽打开信息编辑界面，给V发了一句：“谢谢你的义眼，还有你的刀，真的很好用。”
没有什么回应，可能是在做任务？算了。
他感觉有些困了，因为这一上午又是肾泵又是体力活的，身体有点撑不住了，肾泵是真的耗体力。更别说精神了，也是受了不小的折磨。身心俱疲的他还是觉得，带薪睡觉总归是不太好，这要是个垃圾老板也就罢了，那叫正当防卫。但这是威尔斯太太，也算是在夜之城能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了。
他拍了拍脸，给自己调了一杯冰镇柠檬水，没敢调酒，再喝点酒估计真得睡过去了。
他捧着杯子喝了起来，然后余光突然注意到台阶上正有熟悉的身影往下走。
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看，是神父。他脸上带了一些不是装出来的微笑，跟神父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下招呼。
神父呵呵的笑着，踩着稳健的步伐走向了吧台，抬起屁股了坐下来：“我的孩子，你说你和那个小姑娘杀人了对吗？”
李润泽的眉头不自觉的带了点忧伤，点了点头，他也不太想和别人分享这件事，所以他才在报告里说是他和栗本薰干的，也算是种掩耳盗铃的自我安慰吧。
神父微微颔首，脸上的表情也带了点伤感，像是在同情他，随后又开口：“给我来一杯酒吧，我想尝尝威尔斯喝的那款自由古巴。”
李润泽叮叮当当的调制起来，神父看着电视若有所思。
电视机在播报着新闻：“中国的蚩尤二号空间站上天，三种制作空间站必备的稀有金属在中印间取消了关税，并开放有机生化人和改造人的往来，与迈尔斯总统的保护主义政策形成了鲜明对比……”
“嗯……中国……李，你的家乡在中国吧？”神父若有所思的开口。
李润泽也调好了酒，推到了他面前，对他说：“是的，至少我的记忆是这么告诉我的。”
神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微微在口腔中搅动舌头，品鉴起来。然后脸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神父继续了话题：“那你记忆中的中国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太笼统了，李润泽愣了一下，端起自己的柠檬水喝了一口，脑子清醒了一些。
“嗯……比夜之城好很多。街上虽然看不到什么笑容，但是也没有这么多行尸走肉。我们在那边很少能接触到枪，不用担心上街被枪打死。也几乎没有帮派，有人犯罪了很快就能抓捕归案，街上也没有这么多垃圾……其他的就和夜之城没什么两样了。”
神父闻言哈哈的笑着：“噢哈哈哈，听着就像人间天堂一样。你确定你说的不是南极洲吗？”
“您是说，新开发的大陆吗？”李润泽微微一愣。
“嗯，丰富的资源，稳定的社会秩序，富足的生活，万分之七的犯罪率……但依我看，这样一个地方，距离变成夜之城，也用不了多久。
用不了多久，公司就会跑过去抢资源，说不定已经去了。到时候一座新的夜之城就出现了。嗯，额，不对。应该说他已经是夜之城了，就是没有这么多高楼，还没有自己的公司。”神父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再仔细想想，好像全世界都可以算作夜之城了。”李润泽迅速领会他的意思，接过话茬。
“哈哈哈，你说的很对，我的孩子，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灵动劲，好久没见到你这样的孩子了。”神父的眉头解开了，嘴上的笑容不变，但他话锋突然一转，弯弯的眉毛和布满皱纹的眼角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告诉我，孩子，你上午亲自动手杀人了吗？”
李润泽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这种话头猛转的方式能让一个人毫无防备的在脸上暴露出许多信息。
神父看着他的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接着笑了笑，还不等他开口，就说道：“你看，整个世界其实都可以划进夜之城里，再往远了说，月球殖民地，火星殖民地，都是夜之城。每天都是发生着人杀人，人吃人的情况。难道是因为上帝的孩子们生性弑杀吗？”
李润泽沉默不语。
神父看着他的沉默，又低头端起酒喝了一口，把身子向前靠了靠，对他说：“当然不是。虽然我们确实是有暴力的基因在血脉里，但我们是能克制住他的发作的，对吧？也不见有人天天在大街上见人就打啊；我们身体里还有交配的基因呢，也不见有人天天在大街上像野狗一样交配啊。”
神父看他的眼神，知道他有了兴趣，嘴角一扬：
“说点烧脑子的吧……我们是人，绝不只是没毛猴子。主赐予了我们肉身，肉身让我们有淫欲食欲那一堆刻在基因里的部分，那是‘本我’；同时主也用他的恩泽抚育起了我们的社会，社会给了我们道德伦理善恶观，这给了我们‘超我’；而那个两者交融、平衡、混杂出来的‘本我’，才是你我的平常口中的‘人性’……你听懂了吗？”
神父看着沉思的李润泽，给了他点时间消化，然后又喝了一口酒。
大概有了十秒后，神父继续开口：“我这么劝你，是想告诉你啊：有时候我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你我刚一来到这个世界上，人格塑造中必不可少的那个‘超我’，是夜之城给的，咱们没得选。本来夜之城的每个人都是能他妈的手拉手过日子的，但是这个狗日的夜之城，生生的把互相厮杀的理念刻进了咱们的脑子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润泽脑袋实在有些冒烟了。
神父微微一笑，也不急躁，只是摸出一支烟来，点燃，塞进嘴里，继续开口道：“你看，是这个夜之城把一个婴儿扶养成了杀人的你，又把一个婴儿扶养成了乱刀会。
你们只是被转化后，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然后夜之城把刀塞进你手里，然后握着你的手，然后他控制着你把刀送进他的肚子里。
然后然后然后然后然后……你就被夜之城推着回来听我唠叨了。”
“你懂了吗？你以为你有的选，其实从一开始啊，就连你的所思所想都不是你能掌控的。你的这个……‘选择’，又有几分能怪到你的头上呢？”神父夹着烟的两根手指怼了怼自己的太阳穴，他眼里精芒闪闪，嘴角依旧挂着微笑。
实话说，李润泽还是没听太懂。但刚才还被夸“灵动”，如果此时直接说：“我没听懂。”感觉好像有些丢人啊，于是他装模作样的用高中时糊弄老师的目光点了点头。
神父的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低头又看回了酒杯，看着那杯中酒花飘荡，有些头痛。略微沉吟后再次转过头来开口：“打个比方吧……你和一个人流落荒岛了，你手里恰好有把刀子，你是选择用刀去捕猎，去保护他，还是选择拿刀把他杀了吃肉呢？”
李润泽不假思索：“当然是前者。”
神父的面色变了些：“很果决，很好。但如果拿刀的人换成了那个被你杀死的乱刀会，他又会怎么做呢？”
李润泽不知道出生在夜之城会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既然神父这么问，答案也显而易见了。但真的吗？夜之城对人的影响这么大吗？
神父见李润泽久久不回话，知道他其实已经差不多得出了自己的答案了，继续开口道：“那如果你俩人生互换一下，你出生在夜之城，那你的选择会不会改变呢？”
酒吧里动感的音乐燥的人头疼，浓烈的汗臭味和周遭酒桌上的狂躁宣泄不断的试探着人类忍受的下限，全身的感官都在不断抗议。
李润泽紧锁着眉头，双目半闭，嘴角也忍不住的下撇着，一副痛苦的神情，不知道是思考的还是被酒吧的气味熏的。
片刻后，他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些许忧伤爬上他紧绷的眉眼，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所以，我的那些‘抉择’，实际上都不是我做的抉择？其实就连我的思想，都不是我能做主的？”李润泽眉目中的迷茫与忧伤愈来愈盛，他此刻参悟了很多，也算是体会到了“顿悟”的感觉。短暂的痛苦后是巨大的新奇与满足。
“你已经领会了主的话语，就像我所说的，你是个极聪明，极灵动的孩子。”神父弹了弹烟灰，脸上的笑容多少带了点骄傲。
“那我活着有什么意义？我岂不是一辈子都逃不脱这个牢笼了？”
“是，也不是。”神父把烟燃着的一端插进酒里，那酒没有如预料般熊熊燃烧，而是“滋啦”一声，酒被浇灭了。
“认识自己的平凡是脱离平凡的第一步，认识自己的枷锁也是挣脱枷锁的第一步。能否逃脱牢笼，这谁也不知道，但你我已经毫无疑问且目标明确的走在了前往诺亚方舟的大路上了。或许有一天，你能解开这个难题呢？”神父把酒推到一旁，正式的站起起身了，临走还留了一句：
“去把夜之城砸烂吧，这才是报复杀死那个人的你的，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