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江鱼龙舞

江夏，大江滚滚东逝，浪花激荡着船舷。

凛凛江风刮在一面光彩斐然的锦旗上，飒飒作响。

“天下不宁，群雄纷争。刘表儒人，不经营军事，兵权都掌控在荆州上将军蔡瑁手中。时诸英豪各各起兵，无不渴求建功立业，唯刘表坐拥荆襄，坐观中原成败，终必无成，唯恐荆州一朝土崩，将军并受其祸。”邓芝侃侃而谈，满脸煜煜。

甘宁高大的身躯，威风堂堂，一双虎目直视着邓芝。

“日月逾迈，人生几何，江夏太守黄祖不能任用将军，宜自远图。皇叔正筹备下岭南，招延俊秀，聘求名士，大丈夫鹰击长空、大鹏展翅正当时也。”邓芝沉吟着，眸光闪烁生辉。

“甘某少时轻侠杀人，藏舍亡命，常聚合一群有志少年，颇得众望。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接轻舟，倒也威风一时，别人看甘某像是看待一介莽夫。”

“后来甘某幡然醒悟，悉心钻研诸子百家之说，想有所作为，一路做到了郡丞的位置，奈何时运不济，反刘璋而未功成。刘表儒人，黄祖匹夫。甘某在他们帐下是很不满，但也不会贸然带着一干兄弟下岭南受瘴气之苦。”

“岭南是什么地方，甘某心里一清二楚，你休想蒙蔽甘某的心智。孙氏经营江东三世，已成气候，甘某为何舍近求远？”

甘宁一言一行，威风炫赫。他轻笑了下，瞟了邓芝一眼。

“江东所重，唯淮泗名士。孙权上位以后，江东名士崛起，士族占据着江东各处要职。将军要去投奔孙权，真的会有好的结果吗？”邓芝继续劝说，势要搅动江夏风云。

“不管怎么样，江东孙氏能给甘某的，肯定比江夏要多。甘某冒昧地问一句，皇叔能给甘某和众兄弟什么？”甘宁直言不讳，神情继续沉静。

“那要看将军有能力拿什么，此次下岭南，便是一场影响南土格局的盛宴。荆州、江东的诸多势力皆已巩固，没什么地方值得拓展的了。岭南不同，所有人的前途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

“孙权成为江东之主后，根本没什么作为。他几次讨伐黄祖，都只是取得一点微妙的优势。以江东六郡之甲兵，尚且拿不下江夏一郡，将军真的能指望孙氏崛起吗？”

“当今天下，唯有皇叔能抗衡窃取神器的国贼曹操。刘璋不行，刘表不行，孙权更不行。将军投奔江东，或许可以安享太平数年，但绝非长远之计。”

邓芝念转之间点到为止，抬眸犀望着甘宁。

有些事需要甘宁自己想明白，没人能代替他做出决策。

“我考虑考虑。”甘宁面色明晦不定。

汤饭肴馔，陆续俱来，邓芝安静地享用着，一双眸子恢复清澈。

甘宁和同伴商议不足半个时辰，便果断地做出决策，声音带着几分压迫性的冷色：

“下岭南不打紧，只要皇叔有功必赏，我愿为皇叔效犬马之劳。”

邓芝如释重负，他简单地透漏了此次南下的盟友情报，稍稍稳住甘宁的心态。

天底下没有万全的途径，全靠有志之士竭力闯荡。

甘宁连夜夺了三十余条小船，带着六百多弟兄，溯流直上。他们乘坐的都是快船，将士们又都熟悉舟楫，行进速度非常快。

数日后，船队抵达江陵渡口。

甘宁穿着一身锦袍，坐在船首的位置，任由江风拂拂。

岸上灯火阑珊，浅浅映照着妙不可言的天云，营寨的轮廓若隐若现。

“诸位弟兄，我们从巴郡一路流亡至荆州，不知蹉跎多少岁月。我发过誓，一定会带着你们享尽荣华富贵！”

甘宁举起手中的船桨，清脆地叩着船舷，澎湃激昂地起誓：“此次下岭南，我若不能建功立业，索性如这大江之水，有去无回！”

甘宁豪迈壮烈的气概，深深地感染着将士，他们决定跟着甘宁出生入死，势不回返。

与其苟且立身，枉然出世一场，不若发愤为雄，卓然自立，流芳百世之为愈也。

江上的水师点燃火把，应和着隆隆的鼓声，爆发出阵阵欢啸，声声震荡缥缈的苍穹。

邓芝感觉有一股异样的情绪，深深触动到了心底。

“锦帆贼”甘宁身上，具有一种飞扬而独特的英雄美。

江上轰轰的动静，惹来了无数的探骑。他们有一点慌，又带着一点建功立业的期盼和渴望。

邓芝扬起汉军的旗帜，乘坐小船破开星月交辉的夜色。

“在下邓芝，前来向皇叔复命！”邓芝沉稳的声音，非常具有辨识度。

张飞一抖缰绳迎了上来，肩上还扛着丈八蛇矛，前端绽放出冷冽的锋芒：

“俺好不容易逮到喝酒的机会，你们擂鼓干嘛？俺还以为有敌人来袭，原来是你这家伙在作祟！”

邓芝回以苦涩的笑意，耐心地进行解释。

“俺不听，俺不听，记得别擂鼓了，惹人憎嫌。”张飞大大咧咧地嘱托道。

“张将军放心。”邓芝开口承诺。

稍顷，甘宁从高高的船舷上跳下舟楫，傲然的身影挺拔如松，坚毅的脸庞没有一丁点动容。

张飞嗅到了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战意顷刻间拔高，瞠目横矛：

“来者通名！”

甘宁听到洪钟一喝，心神颤动，面色惊异片刻：

“甘宁！”

张飞恍然接话道：“你就是甘兴霸？俺听子云说过你，等到得闲，俺和你较量较量，今日先喝酒！”

说罢，他也不等甘宁回答，策马扬鞭返回军营，生怕错过了好酒好肉。

赖雄听闻是甘宁率众来投，目中锐光闪烁。

甘宁是冲锋陷阵的猛将，做事粗野凶狠，暴躁嗜杀。

任用得当，自然是极大的助益。反之，甘宁会成为队伍中的毒瘤。他的匪气太重，违抗军令都是常有的事。

黄祖自认为无法掌控甘宁，这才一直压着，没有提拔他，甚至要避其锋芒。

皇叔阵营不同，甘宁再桀骜不驯，都有高人狠人能收拾他。

保障漕运水道的通畅，是此次南下征讨的关键，“锦帆贼”甘宁将发挥出他该有的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