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赖氏父子,岭南奏对
“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我空有济世之志,落魄到寄人篱下之境,至今无立锥之地。”
“日月蹉跎,人已将老,而功业未建,屡战屡败至于今日。我这等人,真的能成就大业吗?”
刘备脸上的神采,倏地黯淡下来。
“风水轮流转,北不转南转。赖某愿举荐皇叔为交州牧,率大军一同南下,何愁功业不成?”
赖恭慷慨激昂,胸膛里豪气纵横。
“爹,您老人家不是不喜欢刘皇叔吗?”
赖雄一揖而坐,朝着赖恭挤眉弄眼,眼睛里闪着潋滟的光。
“闻名不如见面,你乳臭未干懂什么?”
赖恭知皇叔秉性,根本没有遮遮掩掩:
“大丈夫碌碌无为,与腐木朽草何异!今明公举荐老夫为交州刺史,摆明了要染指交州七郡。凭老夫一人之力,恐难成效。”
“皇叔和苍梧郡守吴巨是奔走之故旧,今建功立业乃天赐良机也。老夫和皇叔、吴巨三人联手,士燮如何是对手!”
赖雄抚掌称赞,兴高采烈道:
“妙啊!”
“岭南物产丰富,水稻一年两熟,堪称仙府之国。届时皇叔在交州耕耘,明公在荆州备战,以灵渠转运丰沛粮草,何愁不能匡扶汉室?”
刘备怦然大动,五内俱沸。他在新野碌碌无为,失了锐气,岭南不失为一片广阔的天地。
“新野小城,没几个兵马。荆州主力受上将军蔡瑁节制,想要北伐中原,迎奉天子,比登天还难。”赖恭的声音,变得格外地沉重。
刘备屡次进谏北伐,都无疾而终,他深感疲惫和无力。身为荆州北藩,他始终得不到真正的信任。赖恭的话实实在在,没有一丁点虚假。
官渡之战是荆州最好的机会,刘表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不久前曹操率主力围攻邺城,刘表也不敢奇袭许都,白白丧失迎奉天子的良机。
“交州在籍百姓不多,可都是能征善战之士。即使曹操统一了河北,武骑千群南下。只要明公一声令下,岭南十万虎锐立即北上,此挽天将倾之势也。”
“倘若明公出现了什么意外,荆州纷乱倾轧。皇叔也能扶持出一位可靠的公子,继承明公的大业,再联合益州的刘璋,组成帝胄三足之势。纵然曹操雄师百万,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巩固了南北对峙之势,再择一良机,闪击江东鼠辈。皇叔可藉此大功,成为益州、荆州、交州、扬州共主,曹贼何足惧哉!”
赖雄滔滔不绝,如决堤的大河,轰得刘备魂飞天外。
每一句话都在刘备的心坎里打转,根本挥之不去。
二分天下的功业,谁不渴求?
“住口!隔墙有耳,逆子休得胡言妄语!”
赖恭激动地一砸几案,上面的茶盏叮当作响。
“爹,连这点风你都不敢刮,与朽木腐草何异?”
赖雄器宇轩昂,神采外耀,浑身都是不屈的劲儿。
“等回去了,看老夫怎么教训你!”
赖恭气得胸膛轰然起伏,生生把怒火压在肚子里。
刘备微睨父子二人,精光霍地一闪,郑重地施礼:
“赖氏的恩情,备镂骨铭心。承蒙不弃,择日再议。”
赖恭点到即止,向刘备回礼。二人客客气气地交流,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刘表几次投来视线,都没有生疑。
赖雄不禁感慨,父亲的演技竟和皇叔有的一拼。
到底什么时候练的?
赖雄吁出一口长气,松了松精神。他提出的战略,大方向上非常正确。至于和益州的联盟,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曾考虑过“隆中对”,但以刘备正直的秉性,是不可能窃取荆土的,到头来还要走曾经的老路,胜算非常渺茫。
刘备在徐州的时候,狠狠地吃过士族的亏。若他夺取荆州名不正言不顺,更不可能指挥蔡家、蒯家为首的荆州世家。
内部倾轧,纷争祸乱,荆州将不攻自破。
所以赖雄只好转变思路,劝说皇叔下岭南。有赖氏和吴巨辅佐,皇叔完全有可能和士燮掰手腕。
“皇叔征战的本事不如曹操,但笼络人心非常有一套。身处益州复杂的局势,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何况是交州。赖氏和吴巨的矛盾,本质上是刘表和吴巨的互相试探,皇叔肯定能解决好。”
赖雄坚定心中的信念,对刘备寄予厚望。
自古以来雪中送炭都是弥足珍贵,赖氏抓住机会,即可突破壁垒。
汉室三兴,零陵赖氏与国同休,与民更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赖雄走出宴堂,一身轻松。他带来了两棵砂糖橘,一棵分食荆州文武,剩下一棵留给刘表观赏。
他穿越来后获得了一个小绿瓶,能够加快培植绿植的效率,砂糖橘正是赖雄耗时三年培育的杰作。
“身是张翼德也,谁来与俺共饮酒?”
张飞声如洪钟大吕,一连喝倒了赖氏十几名侍卫,脑袋晕乎如浆糊,身躯摇摇欲坠。
一股妖风袭来,张飞只觉目光都结了冰,他简单地瞟了赖雄一眼,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轰然倒下,嘴上还咧着笑。
几名侍卫手忙脚乱地上前,一起使劲抬起张飞沉重的躯体。
赖雄一瞅,好家伙,两坛子米酒全都给祸害干净了,一滴都没有剩下。
他环顾周围错愕的众人一眼,袖袍鼓荡道:
“接着行酒,接着饮!”
“喔喔——”
没了张飞搅局,众人喝起来都文雅不失豪气,精神振奋百倍。
仆役、侍女穿梭着来来往往,继续增添美酒佳饶、时鲜水果。
赖雄一掸袍角坐下,翩翩然如云中鹤。
没过多久,赖恭便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辞气犀利:
“逆子,真让你乌鸦嘴了。明公根本不愿意借兵,刘皇叔主动请缨,都被明公搪塞过去了。”
“你现在立即随老夫回零陵,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和吴巨决一死战,将他挫骨扬灰!”
赖雄白了父亲一眼,漫不经心道:
“干脆把族产一并变卖了,战他个酣畅淋漓。”
赖恭嘴巴僵住了,显得有点颓唐,一屁股坐下,闷头喝着酒。
登时秋风大起,荆州诡谲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