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财阀杀手到赛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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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荣公子的一天(下)

56荣公子的一天(下)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人选,小哲。”

“玉贞皇后推动内务府私有化,究其根本,是想要释放内帑,刺激经济,这不是钱的问题——经济衰退,往往是因为一整个生产消费的结构出现了问题,商品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可是买得起的人没有那么大的消费需求,有消费需求的人却买不起,商品和货币都存在,可它们却不再流通,等于没有,进而再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想要改变现状,需要开源节流,古往今来,不外如此。”

“内务府掌握着大量实体资产,是神州经济的支柱,但以往在皇室独营下,内务府奉行着终生雇用年功序列的原则,皇企职员旱涝保收没有忧愁,这在今天,是一件好事么?”

荣广哲摇了摇头,作为荣氏第三代中最聪明的孩子,一些基本的商业原理,他是懂的。

“内务府拥有巨大的经济潜力,却又存在严重的冗员问题,这本身就是很矛盾的,既然有潜力可挖掘,那为什么还会冗员?不是应该有很多活可以干,严重缺人才对吗?”荣京燕继续道,“因为稳定,意味着制度僵化,活力不足,老人家躺在功劳簿上,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失去了进取心——这不是说他们不努力工作,而是努不努力工作都拿那么多钱,这是制度决定的。”

“所以私有化,不是单纯将皇家内帑中的钱发给民间,而是消灭一个僵化的工作岗位,创造三个、甚至是五个新的,更高效的工作岗位,为市场重新注入活力。”

“这种事没有办法交给政府来做,因为政府和内务府离得太近,治标不治本,只能交给像我们这样的人做。”

“所以玉贞皇后将三藩市的内务府产业交给荣氏,是不是白送?——是的,就是白送。”

“可我们接手的时候那些东西是盈利的吗?——不,是亏损的。”

“为了止血,我们必然降薪裁员,而在那之后为了持续运营,我们必须注资改革,让一切都由市场说了算。”

“再然后呢?小哲,再然后会发生什么事?”

这……

荣广哲说:“如果我们做得不好,荣氏会一夜之间垮掉,但如果我们做得好,就能扭转三藩的颓势。”

“再然后呢?”

“荣氏会得到巨大的发展,一飞冲天,就像……现在一样。”

荣京燕笑了:“这里是神州,你真以为神州有财阀?——私有化是能在经济衰退时扭转颓势,但之后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因为公司是要盈利的,就算我们自己不想,下面的人也会推着我们继续向前,这是不可能改变的现实。”

“一切都由市场说了说,会让稳定遭受冲击,就像你眼前的这家福利院,如果按照市场的逻辑,它是一个纯亏的项目,我们不可能让它继续运营下去,但这么多年来,虽然不像以前内务府时期一样有许多补贴,可它一直存在,为什么?”

荣广哲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因为它一旦不存在,荣氏,也不存在了。”

“你四叔我啊……就喜欢女人,”荣京燕缓缓道,“我其实并不是那么热心公益事业,但如果我不做慈善,不大笔大笔的捐钱,内务府,就会对我们开刀。”

“神州没有私企,玉贞皇后将这一切白送给荣氏,说白了,只是代管罢了。”

“没有合同,没有契约,但有帝皇的双眼盯着,一旦荣氏试图在这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领域盈利,刀马上就会落下来。”

“所以这些年来,你四叔我,对公司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因为只要荣氏的财报变得好看,就是灭亡之时,内务府只会容许我们半死不活的存在着——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真的可以存在很久吗?绑住我们的手脚,限制我们的成长,荣氏只会渐渐在市场中消亡,被三藩市活活吸死,然后原地解体,分裂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公司。”

“我为什么要去努力经营一家注定死亡的公司?”

这是荣广哲第一次了解自己的‘家事’,他好像也明白了为什么二伯与父亲从不过问公司的事情,因为在神州,在荣氏与内务府的关系下,努力,就是朝着死亡狂奔。

放血,还是在被放血。

不同于皇帝那样,一刀切了杀鸡取卵的方式,玉贞皇后,是给荣氏开了个小口子,慢慢放。

如果她当年没有死,又或是怎样的未来呢?——荣京燕此刻告诉他的一切,都是基于12年前的决策,12年前,玉贞皇后给荣氏开了个小口子,如果她不死,那会不会,还有些别的后手?

可马上的,他又想起了近来发生的事情……网上都传言说,荣氏与乔治的走私有关,而更早些时候,在小姑接手后,荣氏,正发展得越来越好。

他想再问问那些事,可荣京燕已经起身:

“走吧,下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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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区纸贵。

在这里,可谓是寸土寸金,因此尽管这个足球场不大,但堪称奢侈。

塑胶的路面,铝合金的门框,以及,球场上蹦跑欢笑的少年少女——当时这地儿是一片破宿舍楼,福利院本来打算拆了建别的——关键是,建别的,刚好临街的那一面可以做商铺。

荣京燕一听就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但好像也没有办法辩驳,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所以他私下和院长说:我觉得你这想法不好,福利院的地盘搞商铺,影响也太恶劣了,不如我给你弄个小球场,搞个体育馆——嗨,你要变通点儿啊,这附近五公里都没有体育馆,你可以对外收费嘛。

有的时候荣京燕觉得自己真是荒唐得可笑,堂堂荣家四公子,教福利院的院长怎么正大光明的敛财……

不,我并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那些孩子。

荣京燕,确实不是那么热心公益的人,但是……人生来,皆有良知,有的时候我们会以变通的方式说话做事,过程看起来劣迹斑斑,但目的……是好的。

后来球场修好了,确实有不少附近的白领会来踢球,荣京燕偶尔也会来坐坐,他年轻时也是个中好手,不过现在么……已经得时刻备着蓝色小药丸了。

他就坐在一旁看着,请福利院的孩子们喝喝饮料,然后顺道教他们怎么赌球。

“我跟你们说,这帮逼人菜瘾大,又不缺钱,你们得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多踢几回,熟悉以后搞点儿彩头啊,不是,不赌饮料,赌钱——没事儿没事儿,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们的。”

“什么?踢不过?你傻啊!踢不过跑啊,技术不行,体力总有吧,耗死他们!”

……

毕竟是烈士之后,这帮孩子有股虎气,从开赌到现在,荣京燕就没输过几次钱。

赢得多的时候,他们会问荣爷要不要一起吃个饭,荣京燕都拒绝了。

还是……不要走得太近好,毕竟辈分和阶级都差着呢。

“燕哥,来瓶水呗~”

浑身是汗的寸头少年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这是个叫做虎子的小家伙,十四五岁吧,这地儿的孩子王,在这里,熟一点的人都叫他燕哥。

荣京燕默不作声,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刚点的饮料。

“哟,红茶啊,”虎子咂咂嘴,“就是少点儿冰……”

“不想喝就别喝,哪儿那么多废话~”

“嘿嘿嘿~没有啦燕哥,这不好久没见您来了……”

“我昨天才来过。”荣京燕没好气道。

“哦,昨天啊……昨天我睡过头了……诶,我说燕哥,明儿我约了个赌局,您要不要赞助点?”

“借钱啊?”

“没有~投资!是投资!”

“不借,滚蛋!”

“嘿嘿嘿~燕哥您别生气嘛~”

……

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荣四爷是个什么份量,虎子还算好的,荣京燕还遇到过院里的姑娘往他身上贴,而他呢,清楚的明白自己经不住考验,所以从不接受考验。

就在这时,球场上起了骚乱,小哲正和俩女的撞在一起,好像是起了什么口角。

荣京燕正准备上前去看看,虎子已经嗖的窜了起来:

“我去!我去!”

他一溜烟跑了过去,拉拉劝劝,好像最终是解决了。

荣京燕自始至终就看着,作为院里的孩子王,当然,是有些手腕的,但老实说,他有时并不喜欢这种‘懂事’——可一回头又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我堂堂荣四爷,没事儿往这儿跑,还请人喝茶教人赌球,我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行下效,能怪他们?

虎子拉着小哲回来了。

“咋回事?”荣京燕问。

“她别我!”

“抢球场啊四叔!”

小哲一脸是汗,看样子是有些上头。

“所以?”

“她们回去叫人了,说要踢一场。”虎子说。

“所以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和一群女的较真,还打算踢一场?”

“不是,我凭什么不较真啊四叔,是她先别的我!”

好吧……三好学生也蛮暴躁的,这年头的小男孩貌似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绅士风度了。

“输了咋整啊?”荣京燕问。

“输了就输了……啊不对,四叔你哪边的,我会输???”

荣京燕笑而不语,他是这里常客,所以他也明白……这年头的小女孩,都挺生猛的。

一小时后,这场七人足球落下帷幕。

荣京燕看着1:5的比分牌,开心的笑了。

男足啊,臭不可闻。

看着垂头丧气回来的小哲,他笑道:“输了多少?”

“一人五百……啊不对啊虎子,”他又跳了起来,“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故意放水呢!?”

“哲哥,我咋可能放水呢!?”

“那你刚才倒是拦啊!”

“她他妈的整个人撞过来了,我怎么拦啊!”

“唉……算了算了,”小哲挥挥手,“你这踢的真是臭不可闻,你让她们等着,我取钱去。”

这些孩子都还没成年,所以只能现金支付。

小哲拎起一瓶水,跑着去取钱了。

荣京燕这才忍不住笑出声,问虎子道:

“你赚了多少啊?”

“老规矩,对半分啊。”

“二百五啊。”

“别说那么难听嘛燕哥……”

这场球看到一半,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赌球操盘这种事,还是他教给虎子的,遇上肥羊,就得这么宰,他只是没想到,这小子敢在我面前宰我侄子。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荣家小少爷有的是钱。

——所以并不是男足臭不可闻,是游戏规则臭不可闻。

虎子笑得满面红光。

荣京燕忍不住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两百来块高兴成这样。”

“诶~不少了不少了燕哥,对我来说很多了。”

“你就没点儿远大的志向啊~”

“有啊。”

“啥?说来听听。”

“像燕哥您一样,多X几个女人。”

他憨厚的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唉~

这真是,质朴而远大的志向呐~

荣京燕看着球场上交头接耳掩饰不住激动的少年少女,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前天,从法务部那里听说了三藩精卫的事情,听到了那起事故的整个处理过程,那一刻荣京燕才猛然意识到,不仅仅是理查德,在那之前,就有这么一个女孩,是与荣氏‘有关’的。

他并不清楚细节,他只是,按照一直以来的规则与流程,兢兢业业的,天经地义的,处理着那些问题,而并不去思考,为什么,那些问题会存在。

直到前天,直到……前天。

他大概猜到,乔治为什么要自杀了,然后开始想,如果自己早些把那些小问题解决,那会不会就不会酿成今日的大祸了?

可他又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会变成问题呢?

蝴蝶扇动了翅膀,在几千公里外掀起了一场风暴,可是谁又能知道,就那么轻轻一扇,会变成风暴呢?

这个世界上,有的事情,永远不会有答案。

大约十来分钟,小哲取着钱回来了,院里的孩子们拿了钱,顿时喜笑颜开,好像刚才从未发生过口角一样。

虎子邀请他要不要再练练,他拒绝了。

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上了当,他是真累了。

搞了杯茶,挨着荣京燕坐着,一边喝,一边发呆望天。

此时的太阳已经渐渐西斜,虽然离落下还有段时间,但是,黑夜终将到来。

荣京燕突然开口道:“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不知道啊~”

“对公司有兴趣?”

“老实说,原本就没什么兴趣,今儿和你聊了聊后,更没兴趣了。”

“为什么以前就没兴趣?”

“没什么技术含量,”荣广哲耸耸肩,“资本游戏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倒是对和涅槃制药一起搞的那个羲和实验室有兴趣。”

“你小姑做化妆品那个?”

“诶~那可不是一般的化妆品,那是生物技术,哎呀反正说了你也不懂,四叔,我倒是想大学以后去帝国理工,学学生物。”

“你可以现在就去嘛~”

“现在没必要,我呢还是先留在国内,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好。”

“什么优势?”

“有钱有资源啊~”

荣京燕低头笑了笑,具体是什么优势他倒也不想问了,总之,这年头的孩子是很清醒的,他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大学有计划谈个恋爱之类的吗?”

荣广哲咬着吸管,连连摇头。

“等等……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荣广哲咬着吸管,连连点头。

“卧槽你他妈别逗我啊~荣广哲,你是处男啊?”

“怎么?很奇怪啊?”

“不是……你不会喜欢男的吧?”

“那倒不是,就是……怎么说呢,四叔,我对那四厘米的缝隙没兴趣。”

“你都没试过怎么没兴趣?”

“我要试随时可以试啊~”荣广哲眨眨眼,“毕竟……谁会不喜欢我?”

他这话说得真有些自负,荣京燕看着他那张帅气的脸,无奈的摇摇头。

倒也,不是自负。

他要不算高富帅,也就没什么人算是高富帅了,人不会对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产生渴望——不过这种价值观,不太好。

“有机会可以试试~”荣京燕说,“女人呐~女人……美妙无穷。”

“有多美妙?”

“无穷的美妙。”

“你这不废话么四叔……总得有点具体的描述吧。”

“你要说具体的描述,喏,就像天上那朵云一样吧。”

“那朵云怎么了?”

“她好像在那里一动不动,其实……风在吹着她动,也可以说她本身就是风,你要追着她跑,就是起了风,她就飘得越来越远,她安静的时候是白的,躁动的时候是黑的,白的时候像阳光般温暖,黑的时候如冰雪般冷冽,她阴晴不定,但她……是好的,是美的,是优雅,是艺术。”

“你这像是老渣男的刻板印象,四叔。”

“渣男本身就是一种刻板印象,而且……刻板印象往往都有其理由。”

“所以四叔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不喜欢?”

“我欣赏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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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在落日的幽光渐隐之时,叔侄俩离开了福利院。

这次换荣京燕开的车。

他绕着那些繁华的楼宇开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是在找什么,又好像只是在漫无目的的游荡。

荣广哲踢了一下午球,太累,晃着晃着就在副驾上睡着了。

荣京燕看着他略显疲惫的侧脸,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没有孩子,年轻时,也曾有过机会。

但世事无常,一言难尽。

差不多半小时的工夫,他把车停在了一个晚市的路口,叫醒荣广哲,说是去撸串儿。

荣广哲无奈的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

“四叔你啊,还真是不嫌事儿大,来这种地方,怎么也得先把车停好吧。”

“我要把车停到别的地方还怎么装逼?”

“清醒点四叔,你已经过了装逼的年龄了。”

荣京燕哈哈大笑。

他不是想装逼。

他只是格外留念,这分烟火气。

酒足饭饱,叔侄俩人从人堆里又挤了出来,一路上打了许多招呼,合了许多影,然后再关上车门时,万籁俱静。

顶级豪车的隔音效果是极好的。

“这就回去了吗?四叔。”

荣京燕没有回话,他发动车子,缓缓而行——他开得,极慢极慢。

直至驶到一处老旧的院落时,车,好像不得不停下。

院子的门边竖着一块匾:

三藩市廉政公署

熄火,拔下钥匙,随手扔给荣广哲:

“它以后是你的了。”

荣广哲接住钥匙,没有说话,直至荣京燕快走进那扇铁门时,他大喊一声:

“四叔!”

荣京燕停下脚,回头。

“谢谢你,四叔。”

他潇洒的挥挥手,整了整头发,迈步,跨入夕阳的阴影中。

这里面好像比外面更安静,空荡荡的,都看不到什么人。

荣京燕感觉仿佛只有自己一人孑立于天地间,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我是荣京燕,我来自首。”

太轻了。

他又大了点儿声:

“我是荣京燕,我来,自首!”

唉……

还是太轻了。

于是他再一次,深呼吸,空气涌入肺腔时,仿佛所有的矜持都被挤碎了。

人生难得的,他感觉到了委屈。

我明明……只是按照既定的规矩办事,我……循规蹈矩,我喝酒,都不开车的,可凭什么这样?

凭什么?

这不公平。

但他又明白,这世道,哪儿有什么公平?

这位三藩市首富,人们眼中权势滔天的荣四爷,站在廉政公署的大楼前,仰头看着那座笼罩在阴霾中的低矮建筑,只觉得,自己如蝼蚁一般渺小。

他第三次开口。

“我是……”

“荣!京!燕!”

“我来……”

“自首!!!!!!”

哭腔一出,他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