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狩猎子午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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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借东风扬场

麦收时节,正是洋槐树扬花盛开的季节,因此漫山遍野都是洋槐花的乳白,就好像误入了开满梨花的梨林里一样。

赵万林不清楚这年代的人吃不吃洋槐花,亦或者他们还傻傻的以为这种花有毒吧。

但是他清楚,洋槐花可是不可多得的上等食材,在大岭村,人们最常见的吃法有三种,其一,用来蒸疙瘩吃,叫洋槐花疙瘩,其二,和着鸡蛋清炒来吃,叫蛋炒槐花,其三,和着面粉摊成薄饼吃,叫槐花饼。

总之,不管哪种吃法都会让人馋的流口水,至少这个年代的人会当山珍海味来吃。

赵万林心想,自己身边放着这么多的美食,不吃真可惜了。

还有人觉得这是一个吃糠咽菜的糟年景吗?

好吃的遍地都是,只是还没被人发掘出来而已。

来时带的尿素袋子是空的,于是赵万林又花了将近半小时,捋了满满一袋子,然后就果断地往回撤了。

即使又看到几大树黄灿灿的野杏子,他都忍住没再去摘。

上到塬上时,太阳又斜下去了一些。

红色小背心上的汗从来没干过,这会儿,赵万林估计都能从中沥出盐巴来。

在阳光的暴晒下,两个膀子已经黝黑黝黑的了,脸上也不可避免地黑了一圈。

好在这年代的人根本不关心你有多白,因为压根就没有人的皮肤是白的,大都是一种看起来健康的麦黄色。

女人看男人的标准,主要是看身胚子大不大,干活有没有力气,能不能吃苦,只要满足这些,这个男人就是标准的,跟白不白没关系。

当然要是帅气一点的话,就更加惹人羡了。

男人看女人,一般都是看她的脸型饱不饱满,因为这牵扯到旺不旺夫的问题,基本上,这年代的人都很迷信这点。

其次是看女人的脸蛋是否健康红润,最后才看干不干净,干净主要是看脸蛋光不光堂,还有穿衣以及头发整不整洁,只要满足这些,那就是村花级别的了,也跟皮肤白不白没关系。

一口气走了好几公里的路,赵万林累的快要支棱不住了,爽性一屁股坐了下来。

心说:要是有一辆自行车就好了,从郊野到地庄这段平路就不用再走路了。

当然,自行车自己是一定要买的。

前世自己就因为没有自行车,赶个集都得花一整天时间,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走去和走回的路上。

看了看八只野兔,此时早已经将笼里的榆钱钱吃光了,吃的有点精神了,然后一个个就又机警了起来,瞅它们一眼,它们就会吓的簇成一团,露出一对惊恐的小眼睛,粉嫩的小兔鼻跟嘴巴精致地缩在一起,不停地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嗅探什么。

然后,腾开的笼底就都是兔粪和兔尿,在大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浓浓的尿骚味,还有一股浓烈的屎臭味。

可真是一堆大草包啊!

赵万林看的有些嫌弃,前世自己也养过兔,记忆之中,这些家伙除了吃还是吃,根本就停不下来。

小黑热的直吐舌头,喘息声急促。

此时麦地里的麦子早已被收割一空,远远地望去,整个郊野都空荡荡的了,这一过程仅仅才持续了几天时间,村子里的人抢收麦子的速度可真是惊人。

现在麦地里就只剩下拾麦穗的小孩,三三两两,有的成群结队,面朝黄土背朝天,这年代的小孩太苦了,他们长大以后都是七零或八零后,不过也有不少快乐的时光。

赵万林感慨,放到前世,哪个小孩愿意拾麦穗?还嫌太阳晒呢!

稍稍歇了会儿,精神了些,便又挽着笼子往回走。

八只野兔,少说都有四五十斤重了。

相当于自己驮着四五十斤重的东西下山上山,眼下,还得再撑几公里。

不过自己也是真能抗,除了热之外累倒是一点都不累,年轻可真好。

一直熬到胡同里时,才凉爽了些,这里杨树多,高高大大,稠密的叶子遮住了太阳光,几乎一条路走到顶全是阴凉,时不时还有风拂面而过,就别说有多惬意了。

这就是苦干甜来的感觉,踏实又满足。

快到地庄里时,赵万林适当的加快了脚步。

因为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再慢有可能会错过扬场,凉风自己有的是时间享受。

西斜到杨树梢头的阳光,投射到地面上,微微泛起红晕,光的热度仍然不减上午那会,又刺眼又难受。

随着杨树梢的摆动,风似乎越来越大。

赵万林一口气穿过了涝池,穿过大十字路口,来到了地庄里。

此时晴朗的天边多出一片乌云,赵万林还没怎么慌,然后他就听到过路的乡亲们仓惶的吼叫声。

这声音堪比“铁坦尼可号”撞击冰山前亲眼目睹的船员们的第一反应,没错,就是大事不好了的阵势。

赵万林本想依着路旁的麦秸垛喘口气,这么一折腾就没心思了,跟着也稀里糊涂的慌了起来。

胳膊弯上挎着野兔,背上还背着猎枪,还有沉甸甸的洋槐花,还有小黑,心想自己还不能直接就去碾场上,得回地院一趟。

毕竟给人看到了不太好,这年代,随便一件芝麻小事都能给乡亲们传到九霄云外去,自己要尽量的低调。

回到地院,放下了枪,将兔子和着小笼一起锁在窑子里......

来到碾场上时,老大一家早都把自家的麦子扬出来了,他们正忙着装袋,一家人都是成年人,干起活来风风火火的。

许是因为刚刚听到了乡亲们的大惊小怪声,他们也慌了,个个脸上是惊恐万状,尽管他们忙的过来,可面对一年的收成,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粮食就是命脉。

而自家的麦,田美娥一个人在杨,虽然动作很麻利,但明显很不熟练。

女人天生就不适合扬场。

风向一变,她来不及闪躲,然后麦皮和麦土就迎面朝她扑打过去,等飞飞扬扬过去了,她就灰扑扑的,变成了土人。

一张大美人脸就像给土灰糊住了一般,长长的睫毛给土灰压的沉沉的,整张脸上基本就只剩两个黑眼珠子在转动了。

记忆中,赵万林还从来没见过田美娥有这么灰头土脸过,要不是她站在自家麦堆前忙着,赵万林还真就认不出来了。

“快,我来扬!你扫。”

赵万林立刻冲上去,从田美娥手中抓过木锨就扬了起来。

实际上,扬场至少得两个人协同操作,一个人扬,另一个人用扫帚扫,这样才有效率。

一个人扬,不几下就得停下来扫一阵子,再扬再扫,费时又费工,清理的也不彻底。

可能是因为天空中又多了几块乌云,赵万林扬了好半天,田美娥都没说一句话,拿着扫帚只顾着埋头扫。

风又大了一截,这对扬场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美。

可田美娥的心却悬的更紧了,北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几块黑云,都是大块大块的,就像黑色的山岩,有三分之一的太阳光都给遮住了。

而眼下才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麦子,再看看碾场上,别的人家早都收拾妥了,碾场的地面清理的镜光光的,而自己家的到处是乱糟糟的,溅出来的麦粒也没人去管。

连着喊了赵东阳好几次,结果这小家伙就只顾着玩,左耳进去右耳又出来,根本就没把他妈的话当回事。

情急之下,田美娥也顾不上去训儿子了,只得陀螺一样不停地转。

眨眼半个小时过去了,老大赵万田忙完才发现赵万林回来了。

开口就囔囔了起来,“万林,你是个死人吗?扬场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溜的没影儿,你在忙啥呢?打猎能当饭吃吗?你不嫌你婆娘恓惶!她一个人拼死拼活……”

说着,一看到田美娥把自己糊成了小土人,顿时又是哭笑不得,刚刚的严肃脸一下就给毁了。

这时老爷子也回来了。

看到老四家的麦子还几乎没动,当场就急了,二话不说就冲到了麦堆前帮忙。

一边大声问:“东阳他妈,蛇皮袋子呢?这会天很不保险,我先帮你装着,你快去拿蛇皮袋子来。”

“袋子?”

田美娥恍惚才想起了袋子,四下里瞅了瞅,结果一个袋子都没有,就急了。

“袋子刚刚不还在麦秸垛下面么!”

一边心想:该不会是给风吹跑了吧?

心里一急,就赶紧将扫帚塞给赵满仓,跑去找了。

再没什么都不能没袋子,田美娥越想越慌,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老爷子也看出了儿媳妇的慌乱,找不着蛇皮袋子一切都没瞎,大雨一来,一年就白干。

自己虽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却也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了。

赵万林扬的飞快,一锨接一锨,一人顶三人。

东风非常带劲,三下五除二就将壳粒分离开,麦壳和着土灰被吹到十米开外的地方去。

随着东风的猛吹,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几乎在骤然间,太阳就全给遮住了,霎那间,大地就变的昏黄,天空中弥漫了黄沙,仿佛天地一色,极为恐怖。

大碾场上,人们的心悬的更紧了。

手脚麻利、壮劳力多的人家早早就收拾完了,坐在门槛上,就着大葱,啃着细面馍,或搓着身上的黑垢,享受着暴风雨降临前的刺激。

“敬平,你这家伙还悠然地坐着,搞快拿木锨来扬。”赵满仓急吼了一声,眼睛里直冒火星。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赵万林耳边忽地传来“滴开雨星子了”的话。

下意识的,心就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