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沦为香奴
月上三更。
一座通体漆黑的古庙孤零零坐落在村外,庙门前数百村民人头攒动,却无人喧哗,无人手持火把。
极目远眺,茫茫荒野间似乎只有这一村一庙。
“你的香烛呢?”
裹着宽大黑袍的侏儒蹲坐在庙门前的石柱上。
一双猩红的眸子露在外面,声音像是锉刀挫出来的,嘶哑陈旧。
他面前的老者已经抖成了筛子,
“祭祀大人,我气血亏空,寿元无多,这个月的香烛,那是要拿我的命换啊。”
“每人每月一根香烛,这是大人庇护我们的代价,不拿你的命换,难道拿我的吗?”
侏儒祭祀轻笑着一招手,身后的神庙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阴影深处,一只生有人面,周身灰白的活物缓缓浮现。
老者肝胆俱裂,匍匐在地,身子却止不住地逐渐干瘪,嘴里地讨饶声也渐渐微不可闻,直至软倒在地上,好像被抽走了什么东西一样,油尽灯枯。
侏儒从袍袖下伸出一只手,捏着老者身躯的一角轻轻一捻,被捏住的部分直接化作了飞灰。
“果然是时日无多了,这下也算寿尽而终。”
做完这一切,侏儒祭祀抬起头,梭巡着眼前数以百计的村民。
如此惨剧就发生在眼前,这数百村民竟然始终鸦雀无声,侏儒满意地点点头,“下一个。”。
秦槐应声上前,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粗布麻衣,蹬着一双开线了的草鞋,但是俊朗的面容放在一众面黄肌瘦,死气沉沉的村民中依然颇有些扎眼,侏儒祭祀都不自觉多打量了两眼。
秦槐埋着头尽可能保持低调,甚至刻意让自己流露出一丝惶恐,从怀中取出了一根大红香烛,递到了侏儒祭祀的面前。
短暂的沉寂后,侏儒祭祀从黑袍中探出两根手指。
近距离看去,这两根手指的长度和侏儒的身高极不相符,格外修长,指尖还闪烁着明灭的火光。
这两根手指在香烛引线上摁了一下,一缕青烟就缓缓升腾起来,混着血腥气的香火味弥散,刺激着秦槐的鼻子。
侏儒耸起脖子趴在香火上用力一吸,露出享受的表情,嘶哑的声调都好像多刮掉了一层铁锈,
“进去吧。”
得到允许的秦槐举着香烛继续向前。
背对着侏儒祭祀,确保他未曾注视着自己,胳膊不动,只用小指从衣襟里勾出了另一根纤细,灰白的线香。
点燃后替换掉了大红火烛,这才在庙里的神像前跪坐下来。
神像趴伏在地,人面兽身,和刚才阴影中浮现的活物一模一样。
据说在数十年前,这个村子最早的一批村民为了躲避兵灾和荒原上横行的诡异,以一场盛大的祭祀向它祈求庇护。
它便把人们安置在这片遗世独立的土地,远离战乱和暴尸荒野,取而代之的是,村民们每个月都要上供一只用自身气血碾制的香烛,供他吸食香火,由当年最早的一批祭司负责检验管理。
但是以气血碾制香烛不易,壮年村民还能堪堪承付,年幼或者年长的村民就只能透支自己的寿元,长期以往,村民寿数代代下滑。
迁徙入村尚不足百年,这些当年秘辛便只能在故纸堆里窥见一二了。
更压抑绝望的是,村民的气血精力都灌注在香烛中,有力气能日常劳作的人越来越少。
田地荒废,粮食减产,为了维持生存,大批大批的村民开始效仿祭司吸食香火,虽然肺部因此被腐蚀的千疮百孔,但也贪得一夕安寝。
自出生起就开始学习制香,把自己的血和泪碾进香烛,再吸食香火延此残生。
生于这片土地的人,是没有未来的,永生永世,世世代代都是最卑贱的香奴。
两月前穿越至此的秦槐,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段悲惨,暗无天日的人生。
......
每月例行一次上缴香火结束,秦槐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院中布置相当简单,一间草屋,一口老井,剩下都是成片的郁郁葱葱的菜田。
清晨出发,全程近两个时辰的上供,对如今身骨疲弱的秦槐来说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全身沁出一层薄汗,走路都开始摇摇欲坠。
但他并未休息,而是取出水桶在井口打起水来,最近一段时日万里无云,滴雨未下,倘若不每日灌溉,这菜田就干涸了。
和村中其他人不同,穿越而来的秦槐对于吸食香火抱有极大的抵触,这月余来,他宁愿透支寿元也要攒下一些力气来料理好这片菜田。
一桶桶水被从井口处拉起,又灌进田里,流进沟渠里,忙碌之际,秦槐的眼前微微一亮,缓缓浮现出一张翠绿色的符书,符书上的符文已勾勒完全。
定目细细观之,符书一侧还有一行小字,“町畦纷接壤,灌溉细穿渠,蔬菜种植不过如此”。
同时眼前还出现了另一行淡金色字迹:
【蔬菜种植(圆满):已凝成符种“益气符”】
这是秦槐穿越后觉醒的某种天赋神通,每当他涉猎一项新的技能,就会有这样一行字迹出现,记录了这项技能的名字和对应的熟练度。
只要他继续于此道深耕,技能后的熟练度就会增加,多出的熟练度又会反哺与他,让他对此道愈加精擅,最终甚至能达到常人数倍的研习速度。
初涉种菜的他,正是凭此神通,不足一月就成为了一名田中老手,土质的选择,肥料的取舍,不同蔬菜瓜果的脾性,他都能信手拈来。
当这行字迹后的熟练度走到圆满,则会凝成符种给秦槐带来新的增益。
便如这枚符种,自符成之日起,始终如一股清泉涤荡他的身体,虽然稀薄,但也能稍加回复他为制香失去的血气。
事实上,如果没有这张益气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下去,而不是如其他村民那般饮鸩止渴,飱食香火。
幸好,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
料理完菜田,稍事休息,秦槐顺着挖好的沟渠,在草屋和菜田的交界处找到了一个膝盖高的洞口。
憋着一口气将作为遮挡的大石搬开,洞内立刻涌现出一股发酵的恶臭,他从怀中取出一根质地粗糙的枯木色线香,插在地上小心点燃。
香火聚成一线,被他用手轻扇进洞口深处。
随即,洞中传来鼻翼的抽动声,一个矮小的身子拖着长的不匹配的手指爬出来。
浑身伤疤,急不可耐地吸食着弥散的香火,看这外形,竟然和神庙门口蹲守的侏儒祭司颇为相像。
看着这侏儒,秦槐露出了和神庙前的惶恐截然不同的,肆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