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攀枝花的面包
有人说爸爸死了。妈妈拿着一封电报,一边哭着一边收拾行李,匆匆地离开了家。之后,大姨黄秀莲从六角庙赶过来,带着丹凤赶去了攀枝花。
几天前,丹凤和妈妈才去攀枝花的工厂和爸爸一起过春节。爸爸说丹凤要开学了,喊妈妈赶紧带她回家来。但她们才回家几天电报就到了。
丹凤极度厌恶火车上的味道,总想吐。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爸爸的情景,有些不安。年三十那天和留厂里的叔叔阿姨们聚餐。爸爸喊丹凤洗碗筷盘子,结果丹凤滑到地上摔坏了好些碗碟盘子。然后就听到妈妈和爸爸吵架。大概是爸爸责怪妈妈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之类。
说实话,对于丹凤而言,爸爸就是一年能够见到一个月的男人。他除了回家来的时候带回来的米花糖或糖果零食外,更多的是严格的教育(母亲不懂的部分),比如买几只兔子让丹凤喂养,比如不准丹凤穿花裙子,让丹凤学做家务之类的事。
丹凤第一次挨打就是因为割兔子草。那时候村里面养了一些牛,有的女人就要割牛草喂牛挣工分。丹凤只认识一种喂兔子的浆浆草。几个女人就说带着丹凤去割兔子草。她们背着巨大的背篓走前面,丹凤背一只小背篓跟在她们的屁股后面。只见她们走到哪里,哪里就寸草不存。哪里还有兔子草的影子。可想而知:一个下午漫山遍野游走,几个女人的大背篓是实实地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而丹凤的小背篓只有几颗枯萎的浆浆草,几个女人出谋划策找了根树枝在丹凤的小背篓里面搭了个架子,上面则从她们的背篓里拈来一些草铺上去,立马就显示满背篓的假象。等丹凤高高兴兴回家,爸爸一只脚踏下去,小背篓立即显示了原形。爸爸说欺骗是可恨的,就用黄荆条打,完了还让丹凤跪着。
还有一次,丹凤穿了一件小花裙,小伙伴都来家里看。晚上就听见爸爸骂妈妈的话。说不要让丹凤尽学好吃懒做,要好好读书,以后让弟弟去厂子里接班。(后来丹凤的表弟杨海就是去攀枝花接班的)。
妈妈不只一次告诉丹凤爸爸很重要。如果没有爸爸每个月的汇款,她们就不能够吃白米饭和肉,就要和村里的人一样顿顿吃红薯和玉米(这个事情后面还要讲)。
丹凤也能够感受到其他人提起爸爸的时候,很敬畏很羡慕。所以,爸爸一旦不在了,世界就真的不一样了。
记得攀枝花的春天特别温暖,铁路两旁的木棉花红艳艳的盛放,在火车呼啸而过的时候,那样耀眼,令人印象深刻。黄秀莲和丹凤被带到食堂吃饭。其他人已经吃过了都去了礼堂参加追悼会。丹凤看着眼前才出炉的金黄色的面包,还有扑鼻而来的香味,忍不住吃了一个又一个。她听见有人说“太可怜了,孩子连爸爸死了都不知道哭,光知道吃面包”。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丹凤都没有为周万全哭过。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反而很长时间她都不愿意提及周万全的死因,是因为和留厂的同事喝酒过量醉死的。这个既不光荣还容易被人嘲笑。一度在丹凤看来都不光彩也不愿给人提及。就说爸爸是病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