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正是我要教你的
几天后,奥德河河畔。
随着秋季的逐步到来,勃兰登堡的天空也刮起了冷风,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或者是上帝的惩罚,总之整个北德意志地区居然反常地下起了小雪。
吓的那些农民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差点就把农田里面,尚未成熟的小麦给收割掉,所幸上帝眷顾,这场小雪并没有下多久,仅仅过了一天便落下了帷幕,雪花随着秋风离开了北德意志地区。
这也让原本有些萧瑟的奥德河畔变得逐渐勃勃生机起来,几头马鹿慢悠悠地走到奥德河畔,俯下身来慢慢饮水,一些年长的马鹿则是十分紧张的望着周围,似乎是在警戒,也似乎是在防御,总之十分紧张。
“哒哒哒!”
突然,奥德河畔前方的黑森林突然传来巨大的蹄声,一些还在酣睡的鸟群顿时被马蹄声惊醒,仰着脖子一飞冲天。
马鹿们也是浑身一惊,连忙一仰脖子,撒腿便溜回了黑森林之中。
很快,马蹄声渐渐由远而近,在奥德河畔的倒影中,终于露出了他们的身影,赫然是刚刚从奥德河畔的法兰克福考察完的腓特烈一行人。
“二哥,我们休息一会儿好吗?”跟在腓特烈身边的阿尔布雷希特,望了望自己在奥德河的倒影,忍不住开口说道:“走了这么久了,是时候让战马歇一会了。”
腓特烈闻言扯动着缰绳,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形势,随后扭头朝一旁跟随着的弗兰克道:“弗兰克带着弗兰斯特去搭个帐篷,汉斯和奥希特你们两个人,带着我们的战马去河边吃点草,喝点儿水。”
“是。”
跟在后面的众人也是勒住了战马,回应了一声,便朝四周四散开来,开始忙腓特烈所吩咐的事情。
腓特烈从“无敌”的身上下来之后,便将缰绳交给了弗兰克,随后随便找了一处草地,便盘腿坐了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羊皮纸笔记便开始写了起来。
“我们在奥德河畔的法兰克福遇到了很多来自勃兰登堡的收税官,从施滕贝格到法兰克福的路程居然就遇到了七八个,我粗略的算了一下,他们总体征收的税额已经达到了商品本身价值的60%~90%,然而我们在这个地区的收入却达不到这么高,只达到了百分......”
“二哥,你在写什么呢?”
腓特烈还没有写上多久,便被一旁的声音给打断。
原来是阿尔布雷希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腓特烈的身边,此时此刻,他正一脸疑惑的望着腓特烈手中的笔记本。
“你说这个?”腓特烈指了指手中的笔记本,示意道。
“对。”阿尔布雷希特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自从我们从柏林出来之后,你一直在拿这个东西记录,说实话,我一直都搞不明白您在写什么,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给波兰那边写的情书,但是现在...”
“呼,也没写什么东西。”腓特烈用嘴吹了吹羊皮纸上的灰尘淡淡道:“我只不过是把我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给记录下来了而已,到时候重新拟定勃兰登堡的行政改革时,这些东西绝对能用的上。”
“记录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阿尔布雷希特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疑惑,转动了一下淡蓝色的眼珠,随后疑惑不解的说道:“我们怎么改革?不都是我们嘴上一句话的事情吗?只要不会太过严苛,基本上就不会弄出什么事来,那些贵族也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我们何必这样长途跋涉去各个地方考察呢?”
“哎,治国如治家,”闻言腓特烈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然后盯着阿尔布雷希特说道:“其实说到底统治国家看上去很难,但是实际上也很简单,你就把一个国家想象成一个家庭,作为一个家庭的大家长,或者说一个家族的大家长,你要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须把你家庭成员的底细全部了解清楚,要清楚的知道哪些事情是能做的,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就比如说你让勃兰登堡的农民去种田,他们肯定会乐于去种,但是如果你让他们像个商人一样去经商的话,他们恐怕在第一时间就会失败,到最后乃至于走投无路,和科特马尔申的那些刁民一样,造我们的反,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我们来决定他们的生命,而是他们来决定我们的生命。”
“这个世界上很多愚蠢的君王,就是因为凭着脑袋想象而葬送了自己的王朝,到时候你去统治安巴赫斯的时候,就算想要一番作为,你也必须先脚踏实地的去了解情况,否则你的改革就不是一味良药,给你送葬的毒药。”
“这些事情说到底,就是你要做专业的事情,就要向专业的人去询问,而不是用你粗浅的认知和想象去管理专业的事情。”
“明白了吗?”
腓特烈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的望着阿尔布雷希特询问道。
“好像有些明白,好像有些不明白。”阿尔布雷希特挠了挠脑袋,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哎。”腓特烈叹了一口气,也没有了记录的心思,随手便将笔记本塞入了自己的小皮包里面,随后又从小皮包里面拿出了一本手抄版的“论罗马军备”开始翻看了起来。
“论罗马军备”是曾经美因茨大主教献给加洛林王朝的兵备论书,为加洛林文艺复兴时期最著名的军事作品,一度在整个神圣罗马帝国十分流行。
翻了几页之后,腓特烈抬起眼眸瞥了一眼一旁的阿尔布雷希特问道:“我前几天交给你的那本书你看了没有?”
“书?”阿尔布雷希特微微愣神,随后有些慌忙的说道:“是那一本论战争吗?”
“对,就是尼基弗鲁斯二世写的论战争。”腓特烈微微蹙眉,心里面顿时闪过了一丝疑惑,随后他追问了一句:“你该不会弄丢了吧?那本书可是我在波兰整整花了一个月才抄写完毕的,你居然敢弄丢?”
“二哥,我...”阿尔布雷希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连忙开口道:“没有,没有,二哥,我可没有弄丢,你的东西我怎么敢弄丢?”
“那就好。”腓特烈脸色缓了缓,随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冷道:“那你到底看了没有?”
“原先我准备看的。”阿尔布雷希特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色,随后吞吞吐吐的回答道:“但是我听说尼基鲁斯二世曾经对教皇大人口说狂言,对于我们来说典型的无法无天的异端,所以我便......”
“所以你就没有看对吗?”腓特烈瞪大了眼睛,盯着阿尔布雷希特,恨铁不成钢的怒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知识这些东西和宗教根本没有丝毫关联,对别人的长处,我们应该吸取才是,否则到时候吃亏的就是我们。”
“可是...”阿尔布雷希特的脸上闪过一丝委屈,低声道:“可是他是异端啊。”
“异端怎么了?”腓特烈眼睛再一次瞪大,十分不满的望着阿尔布雷希特出声训斥道:“那些和基督兄弟一直在作对的异教徒们,所传播过来的东西,那些自取为圣徒的人不是照样还用着呢,有些东西就连教宗还亲自用着呢,他自己都不说什么,你为什么还要排斥......”
“总督阁下,吃东西了。”
正在腓特烈训斥阿尔布雷希特的时候,一旁做好食物的弗兰克望着这边出声打断道,随后拿着一大盘牛肉走了过来,恭敬的蹲下,双手递到了腓特烈的面前。
腓特烈望着那些被端上来散发着热气的牛肉,修长的眉毛不经意的抖动了一下,随后缓了缓语气,朝阿尔布雷希特说道:“算了,回去就把那本书给我,从头到尾的看一遍,过来吃东西吧。”
说着,腓特烈抬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草地,示意阿尔布雷希特坐在他旁边。
“是,二哥。”
阿尔布雷希特这才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缓缓的挪动着自己的脚步,朝腓特烈走去。
但是他并未坐下,而是抓起了一盘牛肉站在了腓特烈旁边,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坐下来吃吧。”腓特烈见到这一幕微微皱眉:“站着吃又是怎么回事儿?”
“多谢,二哥。”阿尔布雷希特这才盘下腿来,坐在了腓特烈的旁边。
腓特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望着那一盘大牛肉,再撇了一眼一旁蹲着的弗兰克道:“你吃了没有?”
“没...没有。”弗兰克微微一愣。
“那你拿下去吃吧。”腓特烈淡淡开口道。
弗兰克浑身一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慌乱开口道:“总督阁下,这可是我们随身携带的最后一份牛肉了,要是都给他们吃了,您到时候就只能吃......”
“我知道,我不喜欢吃牛肉,你们帮我吃了吧。”腓特烈收回眼神,双手合力翻开了手中的书籍说道:“我还要继续看会儿书,就不吃了,还有你们记得给那几个警戒的家伙留一点儿,别让他们回来什么都没吃到。”
“是...谢谢总督阁下”弗兰克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感动,开口感谢道。
“感谢什么?”腓特烈低着脑袋说道:“做好你们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弗兰克点了点头,随后起身,端起手中的牛肉,便离开了这里。
腓特烈不动声色的回头瞥了一眼,在没有看见弗兰克的身影之后他这才开口道:“阿尔布雷希特,你明白了么?”
“二哥...明...明白什么?”还在对牛肉大快朵颐的阿尔布雷希特闻言一愣,他在刚才丝毫没有注意到腓特烈的眼神,由于此刻他的嘴巴里面塞满了牛肉,以至于他在说话的时候都是含含糊糊的。
“没什么。”腓特烈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后合上自己的书本道:“二哥,问你个问题。”
阿尔布雷希特虽然搞不明白,自己的哥哥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问自己问题,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将嘴巴里的牛肉,一口气全部吞下,点了点头道:“什么问题?”
“你看这四周的环境怎么样?若是我们和强盗男爵打起来了,又该怎么样?”
腓特烈再一次合上了书本。看了看四周地势询问道。
“我们有多少兵力?”
阿尔布雷希抬起脑袋环顾着四周,思索片刻之后询问道。
“八百步兵和一些运往前线的补给车队,而你的对手却是拥有大量轻重骑兵混合的强盗男爵,此时此刻,他们距离你们的位置大概在一千步左右,而现在你该怎么办?”腓特烈问道。
“我会直接选择投降。”
阿尔布雷希特耸了耸肩道:“用步兵去打轻重混合的骑兵,这简直就是在找死,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你不是有车队吗?”腓特烈听着阿尔布雷希特的回答,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果说这些东西是你必须要送到前线的,那你还会投降吗?”
“车队?前线。”阿尔布雷希特微微一愣,随后灵光一闪,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哥哥道:“二哥,你说的是胡斯车阵?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当年胡斯派就是用这一招,把父亲和帝国军,打得落荒而逃的,他们甚至在当时差点儿就攻下了勃兰登堡,还好他们的军队不足,要不然我们家族今天是否能成为勃兰登堡选帝侯,还得打上一个问号!”
“现在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我知道了。”
“那我就会立马让我的车队围绕成一个圆圈,尽可能的降低骑兵的冲击速度,有了战车的保护,那些轻重混合的重骑兵根本不可能伤到我们,而且我们还可以把那些跟随着我们出征的农夫,征用步兵,将他们摆在最前面,在出征的时候就应该给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携带好农具,尤其是长长的农具,到时候他们只需要把农具摆在外面,那么那些东西就会成为骑兵最害怕的长矛。”
“说得好。”腓特烈扫了一眼阿尔布雷希特继续说道:“如果你的战车只够包围一半呢?或者说只能环绕上一小部分呢?”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不能用这个方式了。”阿尔布雷希特站直了自己的身体,看了看四周的地势,随后指着一个河岸的凸角说道:“我会让人把车队向后退上几步,退到那个河道的弯道上去,随后在陆地上形成一道车阵,前一排的农夫举着农具当做长矛,后一排的老兵,则收起佩剑,捡起河道的石头当着弓箭使用。”
“如果那些家伙骑着战马从岸边不深的地方过来呢?”腓特烈继续询问道:“要知道你军队的两翼可没有任何的保护,你把战车都放到了前面,两边的水道又该怎么办?石头虽然有威胁,但是对于穿着铠甲的骑士来说,也并非太难。”
“骑士穿着铠甲渡河攻击?”阿尔布雷希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脸,他轻笑道:“他们要是真的穿着铠甲进攻,那简直就是送死,水流不仅仅会降低他们的速度,也会让他们的铠甲加重,到时候那些家伙恐怕就只能举着长剑进攻了,而这种攻击方式对于拥有长武器的我们来说,简直跟送死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只需要轻轻的踹上一脚,那些笨重的家伙就会倒在水里,像条死狗一样被活活淹死。”
说完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腓特烈道:“二哥,你看我说的对吗?”
“说得好。”腓特烈脸上可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点头道:“这就是我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