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御前议白莲教
“是关于白莲教之事。”贾玺道。
贾玺说完，黄道士就抬眸看了他一眼。
“哦，白莲教？”弘业帝收敛了笑容，面色认真地问，“白莲教确实是个麻烦，是传了几百年的邪教。你提起这个是不是要设法灭了此教？”
贾玺摇头：“儿臣并无此意。儿臣对此教有不少了解，认为它并不算是邪教。”
弘业帝眉头微蹙：“驸马有什么见解？”
贾玺朗声道：“自宋以来，白莲教就已经存在，至今数百年，历经了宋、元、明三朝，只见王朝兴灭，它却一直存在。既然它存在了如此长的时间，就有它可取之处，不然决不能存在如此长的时间。
“纵览白莲教这数百年来的发展，它在盛世之时并不兴盛，每到末世就大兴，由此可知，它的兴衰是与王朝的兴衰相关的。
“盛世之时百姓安居乐业，加入白莲教的人就少。末世之时，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加入白莲教的人就多。
“可知白莲教里的人多是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他们只是为了谋求个活命的机会，才加入的教会。朝廷无法让他们安居乐业，他们就只能另寻他路。
“当然，其中也不乏专心谋逆的人。但这类人仍是少数，大多数都只是为了一个活命的机会。
“若要让白莲教瓦解，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就是国家强盛、百姓富足。对于现今的白莲教徒，朝廷也不必当成生死大敌对待，当以怀柔政策，毕竟他们都只是穷苦百姓……
“正所谓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江山社稷正是天下百姓，朝廷应当注重百姓的需求，与他们同进退。他们安定了，王朝才能稳定。”
闻言，弘业帝垂眸沉默。
过了半晌，他才道：“朕做了一甲子的皇帝，与白莲教多有打交道，对你说的这些事也了解。
“朕也明白白莲教中多是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朝廷应当接济他们，应当以怀柔政策对待。
“但是，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若是有法子，朝廷也不愿意跟白莲教成为生死大敌。”
“父皇可知为何朝廷在面对白莲教的问题上如此为难，让白莲教持续做大？这背后正是朝政松弛、官吏腐败的显露，正是这些原因才导致白莲教的教徒越来越多，说明穷苦的百姓增多了……”
说到这里，就见弘业帝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旁边戴权张了张嘴，想阻止贾玺说下去，被弘业帝制止了。
“朝堂的事先不说，地方上的官吏多是贪污腐败之辈，他们与地方士绅互相勾结，巧取豪夺百姓的土地，许多百姓没有地种、没有饭吃，因此成了流民。白莲教给他们好处、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如何不同意……
“还有一些黑心官员为了自己敛财制造冤案、压榨百姓，导致百姓不得不走到朝廷的对立面。虽然此事朝廷并不知情，最终结果却由朝廷承担……
“凡此种种不良，一时也说不尽。虽然都不是大事，但长此以往，就足以让一个王朝的大厦轰然倒塌，到时想要挽救也难以做到，前明就是一个惨痛的例子……”
弘业帝愁眉紧锁，叹息道：“此事是千古难题，朕也难以处置。”
“也未必没有好的解决方法。”贾玺道，“对于官吏自然要严厉处罚，虽然不能剔除全部不良之辈，也能起到整饬吏治的效果。
“对于士绅，更不能看着他们做大，当施展雷霆手段加以打击。而能对他们造成打击的，正是白莲教。”
弘业帝又是一愣，向贾玺投来问询的表情：“士绅是顺国的基石，不能打击的太狠。你却说白莲教能克制他们？”
“不错。既然白莲教的组成都是穷苦百姓，他们又多被士绅所有迫害，那就他们入手。他们与士绅已经是不可调和的对立关系。
“一旦他们自成组织，就能起到克制士绅的作用，不至于让士绅过于强大。”
弘业帝听到这里才愁眉舒展，心想：他以前倒是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贾玺继续道：“从明朝历史来看，士绅的土地兼并确实是导致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的原因，朝廷很有必要压制士绅的扩张。
“但是，士绅所代表的是朝廷，代表朝廷管理百姓，如果他们倒了，朝廷的统治就没了根基，结果必然是大厦崩塌。
“正是因为此，明朝后期虽然知道士绅的危害，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他们一步步做大，最终成了腐蚀朱明王朝的蛀虫。
“士绅身在地方，远离朝廷，是实际上的地方上的皇帝，朝廷鞭长莫及。又因为他们与士子、官商的勾连太深，盘根错节，往往会联合起来压榨百姓，百姓有苦难诉。百姓最终把这个责任推到了朝廷头上。
“朝廷只能承受百姓的仇恨，却没有好的办法彻底杜绝。朝廷为了国家稳定，自然不愿意百姓流离失所。
“但士绅的力量太复杂强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也不好应对，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陛下，我说的可对？”
弘业帝长舒一口气，点头：“你说的不错。在面对士绅的问题上，朝廷跟百姓一样，也是受害者。”
贾玺又道：“这就清楚了。朝廷和百姓都因士绅受到了极大影响，两者就有了共同的敌人，是可以合作的。
“以前，也有人想通过百姓克制士绅。但百姓的力量太弱，完全无法跟士绅对抗。
“现在不同了。白莲教里出现了新的技术和商品。他们要安居乐业，白莲教就给了他们安居乐业的生活。他们要衣食，白莲教就给了他们衣食。
“穷苦百姓的生命因此得到了保全，生活因此得到了保障。白莲教替朝廷养活了这些百姓。
“现今唯一的问题是，朝廷还担心白莲教造反。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白莲教通过商品养活流离失所的百姓，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并且可以以百姓克制士绅，为朝廷争取空间，让朝廷腾出手来收拾他们。”
贾玺说完，整个大殿还回荡着他的声音。
弘业帝捻须思忖道：驸马的这个法子明显是帝王的制衡之术。以前只见有皇帝用这个法子制衡朝臣，从没见用百姓制衡士绅的，驸马打开了新的路子。
问题是以前根本无法实现这一结果。现今新商品一出，需要大量的百姓做工人，又有白莲教的势力维护他们，才形成了如今的局面，逐渐有百姓与士绅分庭抗礼之势。
正如驸马所言，如果将白莲教收归朝廷所用，再给白莲教一定的政治权力，就能起到制衡士绅的作用。
贾玺看弘业帝低头思忖，心里也在猜测他的想法。心想：弘业帝并不傻，他早就意识到了士绅的问题，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只是没有好的法子处理，如今自己提出这个制衡之法，正合了他的心思。
果然，片刻后弘业帝就对贾玺道：“驸马的这个提议确实有可取之处，但具体要如何操作，白莲教能否同意，他们能否信任，都是一个问题。你让朕细细思量一般，同大臣们商议商议。等有了结果再说。”
贾玺点头应下。
“父皇，到时若是有用到儿臣之处尽管吩咐便是。儿臣在民间已经有些影响力，又有国师的身份在，白莲教不敢对我做什么，到时可以由我联系白莲教中人。”
弘业帝捻须点头：“嗯。你身有道法，确实不惧白莲教徒。到时能收服白莲教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