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落花随流水
让默娘将袭人和麝月带走，贾玺想到荣国府正在裁减人员，就叫来管家李荣和孙大娘，让他们到荣府去，借着机会再收几个丫鬟回来，并让袭人跟着一起去。
时间来到傍晚，李荣几人回来，袭人带回了秋纹、碧痕、檀云、绮霰几人，贾玺让她们住到后院的房屋中。
袭人说：“二奶奶听说大爷这里还需要人，就将这些多余的丫鬟都送了来。”
贾玺吩咐她道：“当初买这些丫鬟也花了不少钱，你让默娘给凤姐姐送些钱过去，咱们不能欠人人情。”
袭人一向是做事稳妥的人，得了贾玺的吩咐就去东厢房找到默娘，将这些丫鬟的出身、待在贾家有几年、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等事一并讲清楚了，默娘也一向是大方之人，取了五百两，令袭人给王熙凤送去。
看着五百两的银票，袭人满脸惊讶，“奶奶怎么拿这么多钱？有些多了。一二百两也就足够了。”
默娘笑道：“这些钱不但是她们几人的钱，还有你跟麝月的钱。再者，荣府里教了你们这几年，也有教导培养之功，这些钱也算是辛苦钱。”
听如此说，袭人才没了话，接了钱离去。
至晚吃过饭时，袭人已从荣府返回，贾玺将家中众女眷召集在堂屋中谈话。
灯火摇曳的昏黄房屋中，贾玺坐在上首东侧座椅，右侧坐着妙玉。下首两侧坐着可卿和默娘，中间站着晴雯、媚人、香菱、袭人、麝月等丫鬟。
贾玺从从左到右将她们打量了一眼，道：“虽说我已经接到了公主下嫁的圣旨，但等到公主下嫁还要一段不短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你们姑且住在这个院落。
“妙玉和可卿负责家里的迎来送往、钱财支出收入等事。默娘负责分派家中丫鬟婆子事务，袭人从旁协助。
“媚人、晴雯依旧负责我的衣食起居，麝月和袭人服侍默娘，香菱就分到妙玉房里。连同宝莲、宝珠瑞珠，这几人为一等丫鬟。
“至于秋纹、碧痕、檀云、绮霰几人，则为二等丫鬟。她们具体要负责的事务，及其余丫鬟婆子，由默娘分配。”
简单做了一个分派，贾玺就同她们闲聊了起来，听她们讲些荣府家中事情。期间，又特意问到了平儿。
袭人与平儿的感情更好一些，就道：“回大爷的话，平儿姐姐的确是个能为的人，二奶奶管理家里时她多从旁协助。她就好比是唐太宗的房玄龄杜如晦、刘太祖的张良萧何，没了她，二奶奶就缺了臂膀……”
“嗯。平儿处理家务的能力确实不弱，”贾玺对平儿的能力也非常认可，笑道：“这次凤丫头裁减人员若是把平儿裁减了，咱们趁着机会捡过来岂不是很好。”
袭人听了笑道：“大爷想的挺好，二奶奶岂会傻到做这等自断臂膀的傻事。”
“此事也不用着急，来日再看吧。”贾玺考虑到未来驸马府的情况，忖度如今家中女眷，有能力管家的无非可卿、默娘两个女主人，她们一个是有心机懂谋划，一个是跟丫鬟们打成一片，对家中的所有情况都了解。
因为妙玉常年只是读书，并没有管家的能力和经验，她本身的性格也不适合。让她跟可卿负责家里的迎来送往和钱财，是将此事交给可卿，让她做个陪衬。
女主人这方面有了人选，丫鬟中也要有助力。宝莲、香菱、晴雯、媚人等人都不具备这个能力，稍微好点的只有袭人麝月两人，但她们只适合居家服侍人，遇到家中的矛盾仍是才智不足，现今正缺一个能辅佐女主人管家的丫鬟。思来想去，非平儿莫属。
默娘见贾玺平儿很感兴趣，就笑道：“夫君，你要是想把平儿要过来当丫鬟，我就去荣府里跟凤姐姐谈谈，说不得她就答应了。”
贾玺知道默娘这话都是出自真心，就说：“你要真能做到，那就随你去说，我不嫌丫鬟多。”
默娘高兴地应下。“那好，夫君你不用急，看我找个好机会，把平儿给你带回来。”
贾玺也问她究竟要如何说，问了问她们有没有事情，众人都答没有要事情，贾玺就令散去，自回书房忙碌。
屋里众人各自散了。晴雯与袭人麝月两人在贾母院中时就相处了一段时日，有些旧情，今天再次相聚，三人皆喜不自禁，牵着手自去东边贾玺的卧房中谈话。
三人在卧榻上坐了，晴雯笑道：“再没想到咱们会在这里相聚，还以为从此后就分道扬镳了，没想是殊途同归，足见咱们缘分不浅了……”
袭人也笑道：“是的，说明咱们早就注定要长久在一起。”
“能不能长久在一起还不好说。咱们的缘分很深就对了。”晴雯道，“说真的，宝玉对女孩儿还是不错的，你们离了他，舍得吗？”
袭人收敛了笑容，道：“说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话，这本就不是咱们做奴才的该说的话。无论到了何处，只管尽心就是了。
“若认真论起来，我服侍的主子也不少，说起不舍得，岂不是个个都不舍得。
“先前我是服侍老太太的，老太太见我做事稳当精细，从没犯过什么大错，就将我给了史大姑娘，在史大姑娘那里待了两年。
“若是不舍得，我又怎么能去史大姑娘那里呢，一直待在老太太身边也就是了。
“在史大姑娘那里待了两年，都被老太太给了宝玉。我又一心一意地服侍宝玉。
“服侍老太太的时候，就一心只在老太太身上。服侍史大姑娘的时候，心里就只有史大姑娘。分到了宝玉房里，事事都想着宝玉。
“若是不舍得，只记着前面的人，如何能服侍新主子。如今我又到了大爷房子，自然心里都只想着大爷。
“咱们生来就是做奴才的，主子让到哪里就到哪里，让服侍谁，咱们就服侍谁，又有什么可说的？咱们又有什么资格说不舍得的话？
“再说，世上哪里有不散的宴席。人总要分散的，谁又能守着谁一辈子？现今一时欢乐，难保……”
说到这里，麝月忙出口打断了她：“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一时的欢乐，如今荣府倒了，你还想着驸马爷也倒了不成？”
袭人幽幽地道：“我也不是诅咒，也不是说咱这个新大爷不好。谁又说得准呢，有聚就有散，世事无常就是如此罢了。今天好了，明天歹了，不过如此罢了。”
听袭人说的也有些深意，麝月两人沉默片刻。晴雯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要变成林姑娘不成？”
“我也不是多愁善感，只是说出自己的所看所想，这些都是世态人情，并没什么多愁善感，你们经历的少，自然不明白。
“哪里像我，前后服侍了这么多主子，能有此感慨。”
晴雯也是个聪慧之人，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说道：“你这当真才是出家之人所思所想呢，不比这里的妙玉奶奶。”
“出家？你怎么如此想？”袭人问。
晴雯见她不懂，便道：“妙玉奶奶是个在家修佛法的，但从她往日行止来看，并不像个出家人，倒像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也未曾听她说过姐姐这般的话，往日不是读书，就是琢磨如何摆弄琴棋书画。
“学佛的人都说要放下执念、脱离红尘，究竟什么是放下执念？
“依我想，真正的出家人就是水中浮萍，自己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也从不纠结自己的命运，水往哪里流就往哪里走，并不执着。
“这跟你说的话不是很像吗？你服侍了这么多人，却一个都不留恋，主子让你到哪里，你就到哪里，无论到哪里都用心服侍，也不埋怨……”
几句话说的袭人笑了起来：“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了。人谁没有攀高望富的心？有这心就有痴念执着，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儿……”
晴雯却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道：“能够做到随心所欲已经是修行的极高境界，连随心所欲都没有，这就是个更厉害的境界……”
袭人推了晴雯一下，笑道：“你可别参起禅了……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晴雯道：“这些日子常跟宝莲在一起，妙玉奶奶对我也很好，她们在家读经书时，也让我跟着认字，跟我讲了一些佛门的道理，今天袭人姐姐这么说，就想到了这些……”
袭人点点头，又说：“你说的这些，跟我不大符合。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她倒更像你说的没有执着……”
“谁？”晴雯好奇地问。
“薛大姑娘。”
“她？我看不出来。”
袭人道：“我跟她有些接触，从没见她对别人有什么要求的，对人也从没脾气，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也没见她有什么痴念，跟宝玉喜怒无常的性子完全是两个极端。”
晴雯蹙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看不懂她。她待人确实没得说，家里那么富贵的人，也不见她戴华贵的首饰，不见她穿华丽的衣裳，也不见她涂脂抹粉，也不见她动怒，也不见她有什么癖好，也不露喜怒。说起来还真像是个出家的人。”
麝月笑道：“咱们怎么在此论起别人的是非来了。这话要是传到薛大姑娘耳朵里，不是给大爷找麻烦吗。”
晴雯不以为然：“咱们又没说她的不好，讲的都是她好处，怕什么……”
说到这里，晴雯才反应过来，她原本是想安慰安慰袭人，让她好好待在这里，谁想说着说着就说偏了。
不过回想刚才袭人的回答，倒也不用担心她。她自己就说服自己了。
于是晴雯又问麝月想不想宝玉，是更喜欢宝玉那里，还是新大爷这里。
麝月也是个随波逐流的人，虽然对宝玉有些旧情，但她也分得清主子跟奴才的关系，并没想过一辈子都待在宝玉那里。
于是道：“宝玉的身边那么多丫鬟，能有几个一辈子跟着宝玉的？到了出嫁的年纪，该走还是要走的。
“被分配给别的主子只是平常事。像晴雯说的，咱们只是浮萍。这里未必不是归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