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王八（一）
始皇纪一十六年底，山王八出生于金帐王庭，母亲是一个北齐女奴，父亲不详。
六岁之前的山王八从未说过一句话，人们以为他是哑巴，连收养他的一群女奴也不例外。
山王八虽然不说话，但是十分的聪慧，他六岁之时，有个识字的奴隶无意中教他认字，结果短短几天，这个奴隶就教无可教了。
在金帐王城旁边的河流旁，石头奴拿着一根长鞭，一边驱赶牦牛群下河饮水，一边对坐在牛背上的山王八说三道四、胡言乱语，这家家长，那家里短，他全在说。
似乎是家长里短说累了，石头奴拿出一本小册子，册子上写着“范氏文”“范若若著”几个字。
他打开小册，继而念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
这时，石头奴停了下来，他看向山王八，叹了一口气。
“山王八，你可真是个天才，可惜！”
石头奴本是自言自语，他对山王八不会说话感到遗憾，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
孤陋寡闻，愚蒙等诮。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乍听人言，石头奴猛然回头，见到山王八嘴唇翕动，犹是不信的石头奴转头环视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人，于是还是看向了山王八。
只见山王八滔滔不绝，一篇《范氏文》被他一个字未错背了出来。
石头奴等他背完，又惊又喜，道：“你会说话？”
山王八点点头。
石头奴好奇道：“怎么又不说了？”
山王八道：“不想说。”
石头奴闻言也点点头道：
“不想说就不说！三天前，我欠了你几位妈妈一饭之恩，原本答应教你识字七天，结果我教你什么字你就会什么字，这已经让我很惊讶了，《范氏文》我只在你面前念过一遍，你竟然就会全文背诵了！你这天赋，在这里埋没了，不如……”
不知道为何，石头奴没有说下去，不如什么？当然，山王八也没有问。
原本说定的识字七天不作数了，石头奴实在是太喜爱这个孩子了，除了不喜欢说话，教什么会什么，半个月之后，石头奴感觉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好像不够了。
这一日，石头奴和山王八一起又去河边引牦牛喝水，石头奴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正当石头奴想到什么时，山王八却发话了。
“你来草原有别的目的！”
此言说的斩钉截铁，一下子让石头奴惊讶了。
石头奴道：“何以见得？”
山王八道：“认识字的都在金帐王庭当官。”
石头奴不解：“就这？我可是被抓过来的奴隶，这跟识字不识字有什么关系？”
山王八道：“你比百里先生有学问得多，他原来也是奴隶。”
石头奴道：“百里治是单于身边的谋士，你别瞎说。”
山王八又不说话了，其实他说的没错。
石头奴原名杨石，是黄泉教的九品教士，是受命到草原传教的，他的地位仅次于大祭司。
像他这样的教士很多，只不过大部分人是打的明牌，他却走的是暗棋，可能是他的经历导致的，他不喜欢大张旗鼓。
过了一会，杨石从怀里掏出一个石头。
“我来教你法力吧！
不过要先进行法印测试，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加上有我的法力护持，授印的成功率已经很高了，你天资这么聪慧，不能修习法力，那就太可惜了。”
说完杨石便把石头递给了山王八，山王八双手接了过去，他才六岁，两只手都抱不住这块石头。
正在这时，几只野狼出现在了牦牛群的外围，一只小牦牛受到了惊吓跑散了，杨石立马骑马冲了过去。
等杨石回来的时候，石头已经碎了，山王八直接获得了这个黄泉法印的传承。
“什么情况？我都没有说开始了！”
杨石百思不得其解，他当年在大东山，算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可这六岁的孩子算什么！
为什么黄泉引者赐给他的传承石还能碎掉？
不过，不管怎么说，山王八拥有修习法力的资格！
第二天，杨石独自去放牧牦牛了，今天是陪学的日子，山王八要去百里治的学堂当陪读。
每个月逢三的日子，是单于长子哈利小鱼的读书日，每到这一天，金帐王庭内所有六七岁的孩子，都要去学堂陪读。
说是陪读，实际上什么都读不到，甚至是听不到，几百个孩子挤在一起跟牛马市场一样，只有最前面的几个人听得到讲师的声音。
学堂是百里治最近开办的，这位百里治是北齐人，五十来岁，在北齐蹉跎半生一无所获，愤而来到金帐王庭，机缘巧合投身在单于帐下，成为了王子的老师。
哈利小鱼不是爱读圣贤书的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在课堂上睡着了，百里治也没有说什么，继续讲他自己的学问，用只有他听见的声音说着什么。
其实百里治很想冲上去，给哈利小鱼几个大耳刮子，但是他又不敢，只能当做没有看见，自顾自的讲着大道理。
不过，在学堂里，有一个孩子很得百里治的看重，这个孩子名叫秋滋，是一个孤儿，天生残疾，一只眼睛凹陷，被其他孩子叫做“独眼”。
秋滋天资聪慧，受到百里治肉眼可见的喜爱，被百里治收为亲传弟子，可是却渐渐的被其他孩子嫉妒，从而孤立。
下学之后，哈利小鱼一马当先跑了，其他学童也纷纷离去，正当秋滋也想离去之时，被一群孩子拦住了。
这群孩子把秋滋揍了一顿，要不是百里治阻止，可能还会继续打下去。
百里治给秋滋上了点药，心中叹息却也无可奈何，那些孩子都是金帐王庭权贵家的，只能好声安慰秋滋，秋滋则是一言不发。
当天晚上，秋滋找到一个牛棚，躲在里面哭泣。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你吗？”
一个声音把秋滋吓了一跳，借助幽暗的月光，他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人，静静的坐在牛棚的草堆里。
秋滋记得这个人，这是课堂上的一个陪读，坐在角落，目光呆滞，从来不说话。
“他们看不起我，骂我是‘独眼’。”秋滋抽泣着道。
“不是，他们是嫉妒你，你知道什么是嫉妒吗？”
秋滋摇头。
“嫉妒是人的基本情绪，是人最原始的冲动，他们见你被百里师看重，故而羡慕你，但是他们没有你的学习天赋，慕而不得，只好毁之。”
秋滋愣神了一会，弱弱道：“羡慕我？羡慕我这个‘独眼’？”
“是的！”
秋滋道：“那怎么才能让他们不羡慕我？”
“你这是什么话？你天资聪慧，得到了百里师的喜爱，这是天赋，谁都剥夺不了的，与其想如何让他们不羡慕你，倒不如想如何让他们不打你。”
秋滋闻言眼睛一亮，急忙道：“对对对！那怎么做？”
“两种方法，一是做个善良的人，二是做个勇敢的人。”
秋滋又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牛棚里的声音继续道：
“善良的人很好做，你只需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懦弱、自卑、恐惧的表情就可以了，这些都是善良的人拥有的，他们不敢伤害别人，也怕被别人伤害，你还可以表现得夸张一点，见到他们就跪下学狗叫。”
秋滋本能的感觉不对，他不要当狗。
可是他学识有限，年纪又小，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只能道：“那勇敢的人了？”
“勇敢的人就简单多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敢打我，我就跟他拼命，眼神要凶狠，仿佛他是烤羊腿一样，你喜欢烤羊腿吗？”
秋滋点点头道：“喜欢，王子有一次赏赐给了我一块。”
“嗯！打他的时候，把他当做烤羊腿就可以了。”
秋滋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