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有心人
水蓝真气绕着瓷杯游走一圈,陈江流将酒杯递给闻人景行。
冰凉和辛辣的口感入喉一线,带来冰火两重天的奇妙感受。
“我家传《寒露凝光典》虽然也能凝水为冰,却要等到第五境气脉才可成就”
“江流的手段,我现在是做不到的”
田清漪眼里少见地露出艳羡。
闻人景行忙出言安慰:
“你也是22岁突破胎息,小半年就开了两窍不是?修行要往远看”
“当年我突破胎息,也用了5天。老曹你呢”
“半个月”
“清漪?”
“十天”
田清漪五味杂陈。
自己和闻人景行虽然都是22岁突破胎息,但闻人景行根基深厚,只用四年就七窍贯通。
反观自己,一开始一两个月就可以开一窍,如今第三窍磨了三月,才隐约要破关。
开窍涉及五行五脏的平衡。单修五行者总有其中一行要强过另外四个,因此七窍贯通实际上是要达到一强四弱的平衡。
可在平衡之前,由于那一个强势五行影响,其他窍穴开辟越往后就越难,第三窍过后更是一个门槛。
再加上武者要厮杀争斗,不可能成天修炼,还会有受伤中断修炼的情况。因此,多数武者七窍贯通要花费的时间是八九年。
闻人景行一看越劝越糟,连忙转移话题:
“清漪,别把自己和江流这种妖怪比”
“你看余家两兄弟,一个26岁入气海,一个32岁开三窍,他们可是世家子”
“他老子余苍松在气脉也是二流,啧啧,余家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过余家回春典本来就是中品武典,第五境就到头了”
“不像你田家和岳家,都是上品武典,就算一时不济,还可以指望后辈子孙嘛”
田清漪刚开始面色还有所缓和,但听到“后辈子孙”,面色又不好看。
闻人景行想起田清漪这一代没有男丁,顿时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
田清漪也不是事事要人哄的女子,平复心情后,看向陈江流:
“江流,明日中秋,你有什么安排吗?”
“练功.....”
曹虎痴轻轻踢了一下陈江流。
“....也练不了一整天,清漪姐有什么事吗?”
这倒不是客套。有劫灰在,别说一整天,半个时辰就搞定了。
田清漪斟酌了一下,“明日我家家宴,家父想请你们作客”
“.....还有,”
“岳承辉邀金英作客岳家,金英托我转告,她想邀请你一道前去”
闻人景行和曹虎痴一开始并不惊讶。尤其前者,他和田清漪之间的事两家长辈心照不宣。
但听到杨金英特地邀请陈江流,两人都是一惊。
曹虎痴对于恩人之女的性情还算了解:深居简出,淡泊而少交游。这么多年,他还从未听说杨金英主动邀请谁。
闻人景行却想到杨金英的身份。她可是峨眉住持的关门弟子,二十岁气海圆满、不折不扣的天才!这样的人物,还是双十年华的佳人,她的邀请真能拒绝吗?
田家和岳家,后者还顺带一个峨眉嫡传。两家邀请都不是吃饭那么简单,隐藏的好处,三言两语说不清。
尤其对于陈江流来说,这是他突破胎息后收到的第一个来自世家的邀请。明日之后,当他一夜入胎息的消息传播出去,那些大姓豪绅.......
“那就先去清漪姐家里,岳家稍后吧”
陈江流干脆地答应下来。
田清漪不由愣住了。
“清漪姐,不过是中秋吃顿饭罢了,不必想那么多。”
“只要有空,我们每个月中都可以一起赏月”
陈江流说得很认真,末了又添一句:
“但得行哥掏钱”
田清漪噗嗤一笑。
不牵扯世家纠葛,也没有利益妥协,只是单纯的聚会吗?
这样也好。
这样最好。
出门前父亲的叮嘱和家族的重担仿佛刹那远去,田清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一边大块朵颐,一边挨个和陈江流三人划拳赌酒,就连沉默寡言的曹虎痴也没逃过。
看着汗流浃背的健壮汉子,闻人景行涨红的面上露出苦笑。
“川妹子就是川妹子,比大虫还恶”
陈江流深以为然的点头。
“不过我就喜欢她这样”
闻人景行拍拍陈江流的肩膀,“江流,多谢了”。
说是单纯聚会,但几人都明白,在有心人眼里,接受邀请和接受邀请的顺序,本身就代表着某种讯息。而在陈江流的恐怖天分暴露后,这些打量和示好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但陈江流不管那么多。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只知道闻人景行、田清漪、曹虎痴三人对自己好,与他们相处很自在,他不希望几人之间的关系变了味道,变得拘束。
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至于杨金英的邀请,八成是因为那个念珠。陈江流之前有注意到她的视线,估计这佛宝和峨眉有什么渊源,但这又不急。岳家他也不熟,迟点再说。
因此对于闻人景行的道谢,他只是哈哈一笑。
“谢什么谢啊”
两人下意识对望一眼,异口同声:
“都几把哥们儿×2”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街道僻静,这里离家已不远,只有一个面摊还没收。
陈江流脸上带着酡红,刚才一个劲喝酒,菜也没吃几口。于是坐到面摊,叫了一碗面。
面很快就好。
陈江流刚拿起筷子,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是个穿着还算干净的少女,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她在咽口水。
“公子,你可以赏我一碗面吗?”
陈江流叹了口气。正准备让老板再做一碗,少女却像是误会了什么,急忙上前:
“吃完了,我,我可以陪你睡觉”
她艰难地吐出这句话,眼神里满是窘迫、难堪,还有一点点希冀。
面摊老板神色有异,但最终一言不发。
陈江流忽然觉得手里的筷子有千斤重,像是无论如何挑不起一根面来。
“老板,给她一碗面”
少女欣喜地坐到陈江流对面,面端上来,顾不得烫,狼吞虎咽。一碗面吃完,意犹未尽。
陈江流抬起手:
“老板,再来一碗.....”
“不,公子,不要了”
“可是.....”
少女哽咽落泪。
“公子,对不起,我....”
“我有花柳病,不能陪你睡觉”
“我不是存心欺骗你,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我实在太饿”
老板面露不忍,“公子,这丫头幼年丧父,十岁就被娘亲卖进青楼,是个苦命人”
“这面钱就算老朽的吧,您大人有大量........”
少女哭得更伤心了。
“我本来有一点积蓄的,可刚得了病,得月楼的妈妈就把我赶出来,钱也没了”
“最近我听说姐姐们被送进余家,也想去做奴婢”
“可妈妈说,府里只要处子和干净姑娘,我实在没有办法.....”
她再也受不了,掩面而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哭泣。
世家争抢的风光、突破胎息的振奋、小比夺魁的荣耀、除妖救人的名望......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少女的眼泪,一滴滴抽离陈江流的身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黄花”
“黄姑娘”,几两碎银放进她的手心。
“这些钱,你拿去”
“天亮之后,你去昙大夫的医馆,就说是陈小旗让你来的”
黄花神色慌张,“不可以的,公子......”
“收下吧”,陈江流语气轻柔,“就当是天下人欠你的”
黄花又哭了。
“公子,您是个大好人”
少女脸上的泪痕比田清漪的剑还要锋利,陈江流下意识地躲闪。
“好人....我不算好人”
“我只是个有心人。”
黄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街道依然僻静,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像一层薄霜。
陈狗儿在锦都,又一次感到秋风的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