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幽州城
中正元年,嘉平月初。
因着这几日的大雪,屋顶瓦楞上的雪堆积了好几层都来不及化开。
站在城墙下远远看去,茫茫雪色下,黑墙凛然。
眼前“幽州城”三个大字方方正正地悬在城门正上方,古朴庄重中又带着些北地独有的肃杀之感,向来人宣誓着这座城池屹立在此多年的强悍与底蕴,只是匆匆忙忙向城外涌出的商贾却显示出了一股风雨欲来之感。
在北境幽云十六州中,当属幽州最为繁盛。
幽州土地肥沃,兵马强盛,北部环山,是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再者,幽州以北就是关外契丹。
北境本就鱼龙混杂、势力繁多。幽州又是较难控制的地方,所朝廷之人派兵马严防死守,多加监管,而外族之人则是觊觎这块肥肉,但碍于前些年那位代国公的威名,所以一直不敢骚扰边境。
但是自从代国公起兵谋反的消息传来后,契丹就虎视眈眈,一直派人骚扰边境百姓,似是在试探幽州如今的情况,这虽造不成太大损失,却也让人烦不胜烦。
而在近些日子,不少幽州百姓发现,江湖之人竟也出现在这边关之地。
不少嗅觉敏锐的人感觉到了风雨欲来之势,幽州此地本就暗流涌动,再加上江湖上那群不要命的人搅动,这里恐怕要乱起来了。
白之搓了搓冻得没了知觉的手,仰头看着眼前曾有无数人称赞夸叹过、抵御过无数外族侵袭的城墙,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激动的想要流泪。
她一个人在关外流浪了将近一旬,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了人烟,能不激动吗!
什么?你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关外?
这个问题就要问她那位神通广大的师父了。
十天前,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白之被人袭击昏迷,而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关外某条小路上,天为盖地为铺,正正当当地躺在路中间,谢天谢地她还能活到自己睁开眼,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这确实就是她最真实的写照了。
手下一摸,白之在腰间抓到了自己的长刀,白之松了口气,还好,最重要的东西还在。
她没有犹豫,立马确认起更要紧的事。
只是一摸身上,她失望了,她绝望了,别说碎银了,她浑身上连下一个铜板都没有,只有一封来自她师父的没什么屁用的信。
信封上是四个潇洒飘逸的大字。
【乖徒亲启~】
看着信封上飘逸潇洒的四个大字,白之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反应过来是她那不靠谱的师父又作妖了,而打开信看完后,更是两眼一黑。
堂堂一个习武之人,差点就这么晕厥过去。
【乖徒儿!大事不好啦!】熟悉的震惊体,作妖必备。
【师父昨夜闲来无事这么掐指一算,发现世道将乱、大厦将倾!就在为师我一筹莫展之际,突然灵光一动,想起来,乖徒你不是一直妄(划掉)想当一位行走世间、行侠仗义的女侠客嘛,这可真是赶得早不如赶的巧,如今这机会就在眼前!
俗话说:乱世造英雄!为师相信,乖徒一定能实现你的抱负!匡扶世间大义!为师门争光!】
白之:……我不是!我不知道!别听他瞎说!这是我的抱负吗?本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您老的兴奋劲都要从纸上飞出来给她一个大耳刮子了,世道艰难您不觉得您这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只是,时间不等人啊!为师来不及通知你了,遂托付你师兄送你一程,只是你也知道,你师兄不认路的毛病,所以你师兄能将你送到哪里,随缘,你师兄能否找到回来的路,也随缘。】
白之:送我一程?往哪送?往阴曹地府送?真就听天由命?!
虽然周围都没找到自家师兄的身影,但白之对自己师兄倒是不太担心,虽然师兄不认路,但却是一位真正芝兰玉树、端方如玉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就凭那张脸坏人遇见都不会亏待他,饿是饿不死,生存技能满分,完全不用担心饿死在外面。总而言之,活下去的几率比她大的多。
【看到这里,乖徒是不是慌张起来了?放心,临行前为师替你俩掐算了一番,发现啊此路虽略有波折,但你两人总归会一帆风顺。】
白之:……可真是谢谢您,更害怕了呢:)
【对了,乖徒记住,路边的陌生人千万不要捡,小心他变成白眼狼,晚上潜进你房中,嗷呜一口吃掉你!切记!切记!】
白之:......我记得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这种口气,大可不必!
信看完了,白之就开始了长达一旬的徒步之旅。
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白之却发现了一个难题。
之前倒没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看着城门外严查死守的兵卒,她还是有些头疼了。
她想起来自己如今身无凭证,如何才能进城!
白之环顾四周,眼神猛然一亮。
真是瞌睡了送枕头。
白之远远看到缓慢驶来的一辆马车心里有了计较。
突如其来的大雪将不少商贾行人拦在了幽州城内,按理说这个时候除了幽州百姓之外,应该都是急着出城去的,但是有心人却发现了些端倪,特别是经营客栈的掌柜们,只是他们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四五六来,那些来历不明的客人又偏偏嘴严的很,屁都没打听出来一个,也就都歇了心思,他们都是些平常生意人,不管怎么说,有钱挣就万事大吉了。
于是,不少幽州城内的掌柜们都暗自祈祷这雪最好来的在大一些才好,将这些客人多留几日最好。
只是有一家例外,就是那城东来福客栈的掌柜,来福客栈位置偏,寻常日子的生意可以说是十分惨淡了,按理说今日这客似云来的场面掌柜的应该乐得合不拢嘴才是,但偏偏这掌柜的脸色比平日没有客人来还要忧愁,对此,客栈里唯一的那位店小二倒是习以为常了。
他家这位老掌柜总是这样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么大年纪了,平日操心的事可不少,北边契丹蠢蠢欲动他要忧心,朝廷丑闻他也要一日三叹,哀其不争,怒其不幸,就连今日下雪,他都要忧心底层百姓的温饱问题。
而他想的这么多,忧虑这么多,偏偏毫不在意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平日没有客人也毫不着急。
店小二对此十分不解,那些事跟他那样一个半截身子都埋黄土里的老家伙又有什么关系呢?真就是文人常说的那个什么词来着?杞......对!杞人忧天!就是杞人忧天!
忧心这么多是要早夭的,也就老天爷好心,多给了他五十多年好活......
要他来说啊,还不如经营好自家客栈,好歹是用来养家糊口的,多上点心说不定也就不会连烧个炭都精打细算的。
要不是从没少过他的银两,他说不定都要闹了呢。
说起来老掌柜对他是真的如亲子一般,甚至最近还动了把客栈交给他的心思,这可把他吓了个不轻,还以为是什么考验,不过好早老掌柜似乎只是提了一嘴,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店小二倒也不是不想要,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干干杂工还好,要是真让他管理这么大个客栈,他是万万没有这个本事的,交到他手上可能过不了几日就得倒闭了。
他寻思着老掌柜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打消主意了吧。
只是不知道老掌柜怎么想起这茬了。
老掌柜虽然看起来跟截老树皮似的,但实际上他除了年轻时染上的畏寒的毛病腿脚不太灵便,实际上身体比他都要好,他之前甚至见过佝偻着身子的老掌柜瘸着腿三下五除二就打的那些地痞流氓四下逃窜,要不是相处的久了,他都以为这老掌柜是什么扫地僧在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