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满院春风,惆怅墙东。
皇娥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见裱着月白窗纸的雕花木窗透着柔柔的光亮,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之气,然后一个接一个走近她的床前,母君凤鸿漪捧着一个玉制花盆花盆上流转着阵法的金色光芒。
少昊,云桑,方雷槿柔,赤水融,绣瑞,凤鸿涟各自站在皇娥床边一角,带着宽慰的神色看着她。
云桑笑着道“你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了,总于要好了”
最后进来的是神农王,等神农王一进来大家马上保持肃穆,神农王点了点头说了句“开始吧”
神农王身后的翎冉端着一碗摧心之毒走到床边,要先用药使的皇娥到了濒临死亡的时候,这花才会为了求生往另一个生机旺盛的地方而去。
皇娥含笑饮下毒药,静静的坐在床上等着毒发,当痛苦来临时,皇娥像万蚁噬心一般疼的喘不过来气,慢慢的失去呼吸,她手掌上的花在吸收不到生机而是毒血时,开始往外撤出在经脉里的根茎,这时大家齐齐催动灵力往花泥中注入,旺盛的生机和磅礴的灵力都汇聚到花盆之后,凤鸿漪捧着花盆让花能够快些进入花盆扎根。
奇花的根系慢慢钻进花盆泥土之中,白净细长的根系慢慢从经脉中抽出滴滴答答的血液也一起流入花盆之后,房中从温柔的晨光直至日昳时分的春日高挂,这奇花根系才全部从皇娥的经脉里抽出又移到花盆之中,注入灵力的几人额头上皆是泛起细密的冷汗。
等到花根全部扎根泥土之中,凤鸿漪单手起阵,口中喃喃道“以金为束,以火为缚,困土之金,燃火之明,封!”
花盆之中交叠闪过金红色的光芒,在凤鸿漪最后一个“封”字落下后又流转不见,而那花在花盆中开的更美丽了。
见阵法已成,大家纷纷收了灵力,调理内息。
凤鸿漪放好花盆感激的向众人行了一个全礼“多谢诸位救我儿于水火之间,请受凤鸿漪一拜”
神农王把人扶了起来,面色愉快“不必挂心”
翎冉则是跟在后头行礼后,又马上马不停蹄的把解药喂给皇娥,云桑招呼着婢女把人送到她的侧殿中。
见事情告一段落了,方雷槿柔和赤水融就向凤鸿漪表明了去意。
方雷槿柔温柔有礼走到凤鸿漪身前“元君,在神农顶已经小住多日,如今皇娥已无大碍,槿柔就先回方雷府了”
赤水融恭敬一礼“元君,军中还有事,融就不多留了”
凤鸿漪看着面前的两位姑娘,心中感激万分,也知道他们都是各自有抱负有主张的孩子,自己也知道耽误他们连连应答。
“即是忙,那就归家入营去吧,只是你们帮了大忙,我已经备下厚礼送去你们的府邸了,多谢你们这将近一个月来的照顾”
方雷槿柔温婉的笑着,像是晚风中的栀子花一般,柔柔轻语“多谢,元君,槿柔告退”
“融,告退”
孟夏初至,骄阳不烈,凤鸿漪站在廊下目送着两位少女的离去,紫衣少女端庄优雅,红衣少女洒脱不羁,两人并肩而去走在光影之中,浓密的树叶在阳光下泛着一层绿意,一阵清风徐来,惊起绿色的闪亮湖波。吹来一阵又一阵不知名的花香,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只留一地春光与斑驳花影。
凤鸿漪转身向云桑的朝瑶殿而去,凤鸿漪去时皇娥已经服下解药,摧心之毒和蛇毒都已解,换衣洗漱后正披散着长发在殿前晒太阳,凤鸿漪拉着梳子在阳光下給皇娥梳头,温暖的阳光,母亲温柔的给自己梳头,母亲的手轻柔的穿过发丝,带着温柔的暖意,木梳梳过如缎的黑色长发,没一会头发就顺滑的披散在阳光下,带着木槿花的香。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凤鸿漪笑着往回看,云桑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披着外衣自廊下款款走来,凤鸿漪招了招手,示意云桑过来身后的婢女马上把椅子搬到凤鸿漪面前,让云桑好坐下。
云桑笑盈盈的走到凤鸿漪的身前坐下,凤鸿漪用梳子梳开云桑的长发,及腰的长发还在缓缓滴着水珠,洇湿了她披着的外衣,凤鸿漪的手很轻,动作也缓,每梳过的发丝就会有水汽慢慢消散,等到凤鸿漪把头发全部梳完了,头发也全部被烘干。
云桑转过身来握住凤鸿漪的手,笑着往她怀里依偎在“姑姑,天气这么好,要不要晒晒太阳啊”
虽然是询问,但是婢女早已经去准备了,现在云桑一提马上就有婢女把躺椅搬出来放在皇娥的身边,云桑扯下肩上的外衣走到躺椅下,凤鸿漪也随着云桑躺到另一边,阳光正好,大家悬着的心好不容易放下了,一身轻松这会大家都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贴心的女侍们拿来薄毯支起挡风的帷幕让三人在春日里安心好眠。
过了半个时辰,皇娥挂着笑从睡眠中醒来,她想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刚伸手腰间伤便隐隐作痛,又惺惺的把手放了下去,环顾四周只看见睡的安逸的云桑各色花瓣落在她的身上,好像以花为被,一般睡在潋滟春光里,明媚美好。皇娥漾起一个大大的笑,起身撩开帷幕,就看见凤鸿漪一个人背着手,静默地站在水池前,池中只有点点荷尖和一些不大的锦鲤和欢快游着的灵鱼。凤鸿漪迎着阳光,低头垂眸看着澄净的池水,已经黄昏阳光将他的影子铺得很长很长,风撩起她繁复裙摆,也撩动着落满一身的摇晃的花枝树影。
明明是春意喧闹的的池塘树影,皇娥却觉得这春意中的母亲带着无边无际的寂寥一般,好像下一刻这种寂寥就会把她吞没。
皇娥怔怔的喊了声“母君?”
凤鸿漪好似才发现有人站在这身后一般,缓缓转身,眼里是化不开的思念和痛苦,凤鸿漪没有应,只是走过来摸了摸皇娥的头,眼里含着泪嘴边挂着苦涩的笑。
“母君,你又想父君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去看云桑醒了没有”
皇娥看着凤鸿漪牵着自己的手,不由默默,如果母亲不是在想父亲,那是在想谁呢?
云桑早已经在皇娥喊凤鸿漪时就已经醒来了,看见她们过来了就一起进殿,长留殿的婢女又来请,一行人又往瑶姬的长留殿而去。
还没到殿内,就听见女娃在大声嚷着什么,几人怕两个孩子发生意外快步而去,就看见女娃把瑶姬背在背上,说着“以后,你当医师,我就当你的护卫,保护你,你累了我就背着你,好不好?”
瑶姬揽着女娃的脖子咯咯直笑“好啊好啊,不过你可不能看见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把我撇下了”
看见自己两个妹妹都好好的,云桑才慢下脚步,三人缓步入殿。
女娃看见皇娥来了,忙把瑶姬放好围上来“皇娥姐姐你好了?”
“好了好了”皇娥又看着瑶姬“你们两姐妹干什么呢?”
“瑶姬说,她希望她的身体快些好,然后去给百姓看诊,我答应她,说她看诊的时候保护她”女娃一脸骄傲的扬着下巴,现在自己的灵力可修行的不错了,同辈之中都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自己,保护妹妹不是小事一桩了。
云桑笑了笑看向怀里不好意思的瑶姬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到去做医师了?”
瑶姬窝在云桑怀里,边说边打量着皇娥的气色“我也不是突然想到的,我自小大病小病不断,知道病痛缠身的痛苦,也不希望父亲的子民去承受这样的痛苦”
云桑一愣没想到原因竟然是来源于瑶姬自己的痛苦,又讶异于瑶姬能推己及人想到其他的子民,毕竟瑶姬的情况特殊,从来没有出过宫,更没有见过百姓。
不过瑶姬的身体状况很难支持着她行医的理想,她的身体实在是孱弱。
“好啊,等你身体好了,就让女娃保护你去行医,那你可要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云桑红着眼哄着瑶姬。
大家都知道,瑶姬只怕很难好起来。
女娃大大咧咧的性格倒是很好的调节了气氛,看着大家脸上的神情怪怪的就开始缠着皇娥讲这次去北境的事情。
皇娥看着眼巴巴的女娃也不含糊马上就把他们遇到大蛇的事情,当做故事一般的说给她们听,尤其是比划蛇有多大的时候,还特意去吓瑶姬口中嚷着“这么大,这么大一口可以吃下两个瑶姬了”
作势就要去吃掉瑶姬,要去抓女娃“那条蛇就只想直起脑袋,摔着头然后”皇娥朝女娃跑过去搂住她的头“就这样一下子咬在藤蔓上”
女娃被她声色并茂,抑扬顿挫的解说配上时不时的动作恐吓吓到吱哇乱叫“啊,不许吃我”
“就吃你,就吃你”皇娥搂着女娃不放压低了声线“我就要吃你这种勇敢的姑娘”
房内一时间都是欢快的气氛,一会是女娃要把屋顶一起掀了的乱叫,一会是瑶姬细声细气的指挥女娃快点逃离皇娥的魔爪“跑快点,你要被蛇抓到了”
皇娥个子比女娃高,女娃两步才抵皇娥一部半,两个人在殿里你打我,我吓你的,瑶姬又指挥到“打蛇打七寸,快打她七寸”
女娃站在原地,从上到下的看了遍皇娥,迷茫的问“七寸在哪?”
皇娥手支着门框喘着起气,大病初愈体力还有些更不上,等气喘允了才开口道“化作原型的蛇你才好找七寸,要是化作人形的,死穴都在心脏”
女娃立马跑过来往皇娥胸口一拍,开心的跳了起来“我把大蛇杀死了”
皇娥笑着要去打她“坏丫头,偷袭”
女娃马上扑倒凤鸿漪怀里,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这叫兵不厌诈”
大家又是笑,连瑶姬都边小声咳嗽边笑红了脸,云桑又忧心忡忡的给她喂水,抬头又是一张笑脸。
入暮,各式宫灯一一亮起,几人一起吃了饭后,凤鸿漪和皇娥母女两人沿着小道慢慢踱到揽春园,揽春园多奇花异草,浅溪细流而且离瑶姬的长留殿很近,即使很近瑶姬自己从长留殿走到揽春园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被暮色笼罩的揽春园,也在暮色中变得有些混沌,时不时高低错落的宫灯照见池塘中的波光潋滟,池边柳丝如雾低垂,处处繁花敛蕊,隐在绿叶之中,一隅一角,景色都各不相同。
两人并肩站在池塘边,水波粼粼中还静静浮着几颗星子,和清浅的弯月,两人的影子在水波中伫立。
凤鸿漪看着水里搅开水纹的锦鲤,忽的觉得有了几分生气,微笑的说着“明日我便启程回丹穴了,族中长老传信有要事需要我去处理,你就在这里好好修养几天,养好了先去轩辕拜访一下轩辕王和王后”
皇娥笑着应了声“好,母君,在修养时我会把族中事务处理好了之后,马上去的”
“不着急”
母女两人又手牵手往回走,凤鸿漪握着皇娥的手,不自觉的又开始唠叨起来“这一次算是你疏忽大意,所以你要记得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多等一等,或许你会觉得麻烦,但是比起受的伤的麻烦至少还是可以忍受的吧?”
皇娥点了点头,有些羞“我知道啦,只是鬼哭草这种魔植我不敢假手于人呢,这次知道教训了”
“这一次,我……”
两人一路慢慢走回去,
此时月上中天,夜色如一块轻纱衬着远处的楼台宫阙,稀疏的星子懒懒的散落于檐之上。宫墙内高高悬挂的宫灯又成了地上的星子,在黑夜中散发着莹莹的光亮,月色下的影子相互依靠着拉的很长很长。
第二日一大早,凤鸿漪和凤鸿涟两人乘着鸾驾往丹穴而去,绣瑞往神农的都城曲邑城中游玩。
茶楼里,大太阳晒的人懒洋洋的,绣瑞一边倚在窗边往下眺望,一边啜着茶,一边听着一楼大堂中主家老板雇来的的白头发羊胡子老头津津有味的讲着几百年前的故事。
“就说,那高辛王子高辛少昊自幼与凤鸿氏元君之女,凤鸿皇娥……”
房中少女蹭的起身站起来往外走,猛的把门推开快步走到廊中,朝底下说书的老头喊到“换一个,本小姐不乐意听这个”说着又送了一捧贝币放到说书人的桌上。
羊胡子老头乐呵呵的笑了起来,站起身来拱手问道“小姐,可有什么想听的?”
绣瑞摆了摆手“只要不把高辛少昊和凤鸿皇娥放在一起随便你说谁。”
那老头连应了好几声,思量几分心想说不定这阔绰的小姐和这两人有过节,仅是听都不想听的,说不定是对头,马上把话题绕的远远的。
“话说,大家可还记得三大守护者?”
底下马上就有人说道“不就是丹穴凤鸿氏,青丘涂山氏,钟山烛阴氏嘛”
“其他两族就不说了,那涂山氏的九尾狐祖上可是吃过人的,他们也能算瑞兽成为一方的守护者嘛?”
老头马上安抚的伸出手虚虚的拍了两下“这话扯远了,其实原本是四瑞兽的,而涂山氏也是由麒麟一组统领的”
“这话怎么说”
老头老神在在的稳坐高台饮了口茶水“凤凰统管羽族,麒麟统管兽族,龙统管介鳞族,而九尾狐是兽族中的王者,但比不了麒麟是统御百兽,是百兽之王”
“那为什么,只见青丘涂山氏而不见麒麟族?”
“这就要从很远很远说起了”老头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飘渺……
绣瑞听着楼下的故事如他所愿的被扯远,满意的勾起了嘴角,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数着拍子。
3、2、1——
门“霍”的一下被推开,一个穿着一身玄衣衣襟袖口处用银色丝线简单地绣着符云图案,腰间系着深紫色的窄边腰带,腰带上坠着五色霞珠的少年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