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年意气始争峰（二）
皇娥去时，陵枝正在书房处理政务，浦一入内便是清冷馥郁的桂花香，一旁的桌案上摆着上好的瞿父紫玉，足一匣子。
侍女早来通报，陵枝见人到了才从书案中抬首笑道“今天倒是巧，你们两姐妹一前一后的往我这来，怎么了，我听说你也参加了云舟赛，头次露面怎么不好好准备准备？”
皇娥看了眼桌上的瞿父紫玉，上面浓厚的灵力蕴绕，散发着淡色的紫光温柔内敛。
陵枝见皇娥眼神略过，有些微不可见的愧疚但很快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怎的今日来了，最近事忙我也忙的脚不沾地了”
皇娥心里蓦地咯噔一下，觉得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只怕不能如愿了“陵枝，我虽参赛可还却一名队友，想请你与我一同参赛”
“这可是不巧了”
陵枝看向那一匣子翟父紫玉，此品质已是上上之品，佩戴可有养身聚灵之效。
“你姐姐绣瑞刚走，说是她手下来了个新人，空出两个位子，邀我同行”
“你也知道，绣瑞霸榜多年，但凡参赛必为第一，只有最强者才能成为我同行之人，要做就做最好，要拿就拿第一，即是要参赛那我也要做那第一之人，皇娥，你可以嘛？”
皇娥桌下的手骤然收紧，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弱小背后牵连的千丝万缕的考量。
想着还未送出手的㻬琈玉，还是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强忍着心酸道“这是㻬琈玉，听说你在紫燕族内大比时受了些伤，这些拿来疗伤吧，对你的被电光伤口恢复有好处”
陵枝呆愣了一瞬，尽管明白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自己收了绣瑞的礼物投了诚定然是不能再与皇娥牵连了，可看着眼前不过葡萄大小的㻬琈玉又可耻的心动了。
一匣子有助于修行的瞿父玉同一小块专治电伤的㻬琈玉，似乎没有办法去衡量。
说不上谁的贵重，都是玉中珍品不过侧重不同罢了。
皇娥看着陵枝眼里的挣扎道“不过是姐姐爱护妹妹的伤势罢了，你若是不要我可就那回去了”
陵枝沉默了会，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问枝的御风之能不在我之下，要不然让她与你同去”
皇娥缓缓起身“不用了，陵如虽强，到底不同与你我之间”
“赛场相见……，我会手下留情的”
“不用了，即是要赢，何不全力以赴，手下留情都是在轻视彼此了。”
“我先走了，你忙吧”
陵枝连忙起身相送，皇娥推拒过后，陵枝目送着皇娥远去。
陵枝想只怕从今日起，她也只能这样客套的目送着皇娥离去，可又想到绣瑞帮她夺得少族长之位的众多周旋，她又生出了一种傲气，以后自己将会是一族之长而皇娥也不过只是一介长老，等以后自己会补偿她的。
皇娥行在山径小路上，停住了脚回头后望，身后山径空庭寂寥，小径两旁的南庭芥开的郁郁葱葱，只是花影中早已没有曾经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女童了。
皇娥想，桐花开落六百年，而我们已经不在是一个小孩子了。
天空下起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了山峦上，未微及时撑了个伞，沉默的一同走着。
回了云霞晚，雨已经停了，天上霞云铺露，金光如注，低垂的云边挂着一弯虹桥。
一抬眼，檐下立着阿瑜与翎冉，皇娥打起精神微笑“我回来啦”
轻快的上了玉阶，皇娥几步到了两人身前却没提起陵枝之事，阿瑜眸色微暗也挂上了笑容，翎冉则是像个没事人一般，轻轻擦去皇娥下颌处的雨水。
“走吧，去吃饭吧，忙了一天，也累了”
几人一室分席而坐，用过饭后再次回到书房，皇娥能感受到自己言语的艰涩，却不知该如何诉说。
正当她欲起身告知众这个坏消息时，未微却敲响了房门。
“女君，云淮君上来访”
皇娥心下疑惑，他来干什么，如今入秋两人也没有公务往来，此刻已至傍晚，不请自来。
按下心中疑虑，皇娥步离书房入大厅见客。
一抹青莲色衣衫的男子带着瓒珠累金花冠正在厅内，闻身后脚步声放下茶盏带笑起身望向皇娥。
“云淮君”
“皇娥表妹”
两人略略寒暄后，皇娥便直入主题开口道“云淮君，怎么今日有闲心来我云霞晚了？”
云淮笑着坐下去“来讨个机会嘛，听说妹妹要参加云舟赛还缺个人，我便来毛遂自荐了”
皇娥正欲开口，云淮似无所觉犹自说着“你我同为凤族，御风之能自然不差，你为木灵，我为土灵，灵力相合，最后我们有默契”
皇娥心有意动，可听到最后有默契的三个字又觉得有三分不靠谱。
“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嘛？”云淮轻笑一声似乎笃定皇娥会选她。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娥轻轻的点了点头“是的，还有另一个我”
云淮的笑僵在脸上“据我所知，你的傀儡术现在并不精通，目前做出来的傀儡承受不了你的神识”
“没关系，我娘去年给我做了一个，勉勉强强现在能用。”
云淮露出一种奇怪而别扭的笑，皇娥见了十分难受，遂出言道“若是不想笑，可以不笑”
“无所谓了，与你而言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罢了”云淮敛了笑，眼底却有了几分轻视“既然不需要，那我就先告辞了，想来很快就能在云舟赛上一睹妹妹的风采了”
云淮起身离开，天外昏冥一片，只有各处灯火掩映在影影绰绰的迷离影中。
皇娥有些头痛的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傀儡，用的阳光水分日照最充足的影木枝干所制，有金天氏的首席炼器师所造，放在日月所处之地吸收清浊之气，沐日月光辉，绘以五行聚灵阵养躯体，皇娥又以心头血为契，成为这具完美傀儡的主人。
只需分一抹神识于其上，傀儡便会成为另一个皇娥，他们心灵相通，自有默契。
回到房间，皇娥开始炼化傀儡，分裂神识，手中莲火涌现，慢慢散做暖意汇聚成细细的青线自傀儡头顶而入，流入傀儡体内，灵力像血液一般流入温腻的影木傀儡中，傀儡在灵力不断注入中开始慢慢变大，有了一个成年女子的身形，慢慢脸上出现的五官。
皇娥按照自己的喜好慢慢为傀儡勾勒轮廓，细细描绘慢慢琢磨，窗外月凉如水，泄一地银波，待月上中天，皇娥勉强收手看向眼前周身运转这与自己灵韵相同的傀儡，在未得神识之前不过是个样貌平平的女子，皇娥把全部灵力用来扩宽了阵法路径，这样可以加大灵力的储备量。
到底不是真正的人，没有能修炼的神脉所以灵力便只能储存在聚灵阵中，皇娥看着眼前的作品满意的点头，感叹着“虽然灵力不够，可这些知识和神术灵法却是都让我学的精妙了。
灵力枯竭带来的不适感，让她苍白着脸，捂着噬痛的心口，深深的喘气，皇娥饮下早已备好的丹药，一股脑的全部倒入口中，闭着眼睛，指尖翻转，调转体内留存的灵力，用灵力育化药力引渡到周身，药力渐渐开始起了效用，修复着灵力枯竭损伤的经脉，待经脉修复好后，皇娥灵力渐渐攀升回归到了半盛之识。
再睁眼，已无半个时辰前的颓态，皇娥虚手一招，空中出现一片火红的翎羽，这是皇娥凤凰本体中蕴含本体灵力最强盛的一片尾羽，用它来做分割神识的利刃是再好不过了。
皇娥覆上翎羽，轻羽化刃，皇娥紧握着刀刃手中鲜血慢慢浸润了手掌化作一直小小的凤凰，正是皇娥的本体缩小版，法相慢慢凝练成形，屋外开始自天边飘起五彩祥云，鸟雀离枝欢悦而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八方风神看着风洞里跃出的和煦之风暗暗乍舌。
血凤凰慢慢成型，翎羽成了凤凰的心脏，一抹灵识由翎羽为中心慢慢脱离，融入血凤凰，融合的时间慢慢在流逝，灵力在慢慢枯竭。
骨骼，经脉，皮肉纹理，羽毛，凤凰的身体己近成形，可灵识的融合却又出现了问题。
灵力的供应不足，让皇娥已经分离的神识如不想与母亲分开的孩童，总是分开又毫无戒备的缠上来。
不断的纠缠拉扯中，聚灵阵的金光烁灭，房中烛火跳跃，皇娥面白如纸。
识海中，一只小小的凤凰正在哀鸣，灵识已经与血凤融合的小凤本可放于傀儡之中，可她畏惧本体之外的世界，哪怕那具傀儡与皇娥本体灵力同源，气息一致，哀哀的啼鸣。
灵力消耗巨大，而这次拉扯还没有产生结果。
分裂的神识是皇娥的一部分，他没有办法强硬的驱逐，也没有足够的灵力让她觉得她现在是安全的，而小凤凰趋利避害的本性让她想牢牢依附在本体身边。
皇娥头痛欲裂，筋脉如干枯的河流裂痛，几欲失去清明，而剧烈的疼痛又让她不能昏死过去。
半梦半醒间，一股炙热温柔的气息涌入体内，口中不知被喂了什么，意识渐渐回笼。
“凝神静气，慢慢用灵力运转全身”
皇娥听着忽远忽近的声音，用残存的意识慢慢引渡灵力，待身体不在疼痛后，将多余的灵力送向傀儡，灵力渐渐充盛，小凤凰也不在抗拒离开本体，皇娥慢慢将小凤凰送入傀儡中，影木傀儡从刚开始的黯淡无光开始变得温润，好像涂了上好的玉肓那般的光泽，从心脏处发出莹莹的幽光，光芒慢慢开始散开。
室内光华满地，犹与月华争辉，皇娥软软向后倒去，在满室光亮中望进了凤鸿漪满是担忧和疼惜的眼里。
勉强勾出一个安抚的笑后，皇娥陷入长眠。
天边的祥云早已飘走，四方煦风幽幽到来，又被乌云追赶最终变作秋雨，凉了八荒六合。
窗外雨声淅淅，化作白纱将百里山河尽裹，凤鸿漪看着熟睡的皇娥，拨开厚厚的长发，将灵华水喂与她，又用灵力梳理着受损的身体。
做完一切，凤鸿漪温柔担忧的眼神便一直深深凝望着她，手中源源不断的灵力灌注皇娥体内蕴养着皇娥的神识。
各峰各处都投来了探究的异目，凤鸿涟肃立在窗边，望向云霞晚的方向，目含怨毒，形单影只，孤立宵寒。
东方既明，晨光在天边浮现，昏明交接的天空中晕出光来，天明气爽。
皇娥醒来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不少，连灵力都上涨了许多。只是头脑尚有几分不清明，微微扶额，脑海里闪过昏迷前的片段，环视四周，只有窸窸窣窣的落笔之音。
起身伸手挑开水清色的云雾绡帷帐，天光树影落满堂，半室光影都映于一人之身。
四目相对，皇娥见者凤鸿漪惊喜的消息，溢出，几步疾走来至床前，坐到榻边心疼的搂住自己，也将自己倚入怀中。
从母亲身上传来阵阵幽香，让她忘却所有忧虑，安心的从母亲身上汲取安全感。
身子很快被放开，皇娥有些怅然的起身穿衣，末薇服侍。
穿戴整齐后，又有侍女呈上滋补的药膳，母女二人用膳过后。
凤鸿漪面含担忧，言辞中还带着恐惧失去的后怕“你如今是越来越胆大了，还未过成年之时就敢修炼身外身？昨夜若不是天象有变，你我又是母女之间互有感应，你在修炼时出了差错又该如何？”
皇娥也有些心惊昨夜的惨况，也知道若是没有母亲的帮助，自己只怕就要功败垂成，灵力大损了，心中也有了后怕，可转念一想自己明明用的是分神术又不是身外身，母亲怎会认错？
可看向母亲担忧的双眼时，皇娥又软下了声音只安慰道“娘，我知道错了若为情不得已，我也不会冒险，如今云舟赛在即，我却缺一位我可以全身心可以信赖之人，这世界上大概除了父母亲缘才值得我全身心的交托了”
凤鸿漪暗自摇头，犹道你尤不知往往总是我们自以为最能托付依靠之人，才带来最大的祸端。
身外身如同本我的复刻想来也只有自己会永远爱自己，不惜一切的救自己与水火之中的。
不过就半刻钟的功夫，皇娥便撒娇到了凤鸿漪的身侧，讨好的为凤鸿漪捏肩捶背。
凤鸿漪看着皇娥灵动的眼眸和讨好的神情哑然失笑“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就直接说吧，我有时间在这陪你，你可有时间陪我在这母慈子孝？”
皇娥笑吟吟的做到凤鸿漪的身侧问道“娘，能不能把你的日月梭借我用用，云舟赛在即，我若是借用日月梭的威能，至少在比赛中不会输的太惨，至少还能有几分体面。”
素手一挥，一叶散着润光的小舟漂浮在空中，舟身刻着山川河泽，云霞雾霭，飘渺之间尤有日月虚影掩于云中，带着时光之力，是远古执掌时间的神明噎呜所制，遗于神界被羽族百姓所获最终到了凤鸿漪的手中。
此物毫无攻击自保之能，十分鸡肋；而它的神通了不得之处在于入此梭内，时间流逝缓慢以一抵三，在内三个时辰的时间在外却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若是十分空缺时间之人，例如皇娥这般也真是可以大大的了不得，皇娥眼巴巴的瞅着，一眼不错，脸上写满了给我给我。
小舟悬立，慢慢飞至皇娥面前，皇娥欢欢喜喜的收了日月梭，笑的一脸春风得意。
凤鸿漪叮嘱道“不要同你我之外的人提起日月梭，要是旁人问起就说是时间阵法万万不要泄露了出去”
皇娥看着凤鸿漪严肃的表情，敛下笑意认真的点头应答“我知晓了，母亲放心”
凤鸿漪这才恢复如常，起身回了自己房中。
日头西移，时不我待，按照已施行多次的口诀皇娥入舟内世界调息，又按照山势走向刻画了幻阵后，皇娥去往林中密阁并唤其余几人共入阵中开始模拟赛场环境已经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
翎冉，伯益，矫到来时，却见皇娥身旁站着一位着松花云纹绉纱袍的女子，高矮胖瘦甚至身形都一般无二的女子，面无表情却眼含春色，带着对来人的好奇。
翎冉一怔问道“这位小姐，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