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乃知精卫名
“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绣瑞紧张的握住皇娥的手问道。
“没事,只是之前的一些暗伤”
绣瑞有些不信,用水灵在皇娥身上围绕一圈却又没找到伤口只好作罢“自己注意些,来吃药”
绣瑞掏出药瓶喂了颗药丸给皇娥后复又问“还能撑住嘛,事态紧急,若无大事我们就继续出发”
皇娥点头“好,挽风不必去了,留在家里”
挽风有些意外,但灵活的跃下已经启动了阵法的云舟里,目送着云舟远去。
绣瑞淡淡看着“这样没规矩的丫头在你身边也是她天大的福分了”
皇娥只笑了笑,没说话,她这个姐姐什么都好,可她的母亲皇娥的姨母常常看不起丹穴外的人,绣瑞成天的耳语目染也常常看不起一些丹穴以外的羽族,但禽兽讲究血脉传承而羽族再也没有比凤凰百鸟之王,羽族之首更高贵的血脉了,所以他们都瞧不起和高人一等也是正常,他们是皇娥也是。
不过皇娥的母亲在血脉高贵之间又教给她,血脉高贵并不代表一切,出众的能力,高尚的品德,和谦卑的心再加上高贵的血脉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领袖,不过过来人的话在孩子还没有真的走过那条路前都只是似懂非懂,就像皇娥即使她不用高贵的血脉去打压下面人但她也会从心里认同绣瑞的一些言论,只是从不宣之与口。
丹穴离发鸠山并不远,云舟驰到金乌西垂时便已经远远能看到发鸠山的地界,一座由三座主峰组成的奇山,奇峭的山峰逐次排列,像三尊傲立苍穹的巨人,蜿蜒南北,雄伟壮观,山头雾罩云腾,翠奔绿涌,远处与山峦连接的天边浮起一层璀璨的晚霞,天边没有云,瑰丽的霞光毫无阻拦的落在山体上,远远望去好像镀上一层金光,在云雾缭绕中圣洁庄严。
皇娥走到云舟栏杆前远眺,手紧紧抓住着栏杆的边缘,看着林海下被风惊起的飞起的飞鸟,迎着潮湿的晚风,感受着风的呼啸。
是你吗,女娃,皇娥极目远眺望着山林怪石她在其中寻找,期待有一个小姑娘从里面跳出来,告诉她那只是一场险镜而她也死里逃生。
然而随着云舟的靠近,落在主峰方山峰南边时,天地好像都静止,峰恋叠起,怪石嶙峋,云涛雾海,景色奇特。鸿鹄长老先出了船舱,皇娥绣瑞跟着也下了船舱,几人环顾四周峰顶是一块面积不大的平地,几人又同时皱起了眉在这里他们没有感受到无一丝一缕的风息。
山顶很空,是空寂,作为羽族风的存在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没有风的环境里就像失去了翅膀一样难受,皇娥仔仔细细看了柘树林中确认不会有鸟在这后道“长老,我们下山吧”
几人行走错落间,裙摆死板的摇晃,在下了山峰时裙摆恢复了轻盈,苍林翠叶碧海连波清风徐来,皇娥露出一个笑脸。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除了它独有的植被以外最主要是没有路,发鸠山多柘木怪石,人迹罕至,万万年来的落叶堆积,高大的柘木林遮天蔽日,三人的每一步都走的战战兢兢的,草木湿滑,枯黄腐烂的树叶随意堆砌在一起地上是一样的平整,但时不时高高凸起的大石堆又告诉他们这里却不是平地,这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的柘树林让她即使想御风而飞都施展不开,只能老老实实穿梭在密林之中,平整的落叶地毯像大地布置的陷阱,说不准那一脚就是大坑,再把人摔的七荤八素,不省人事。
天已经黑了,可怜的月光从繁茂蔽日的树影里洒下来,皇娥身前一朵美丽的莲花发着耀眼的光照亮他们下山的路。
发鸠山奇高,他们从山顶往下走,从玫丽霞光到清冷月光到温暖晨光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一路走来,差不多的树林,差不多的落叶,差不多的石堆,三人饶是有灵力护体这么走的一夜也是累的够呛,三人各自折了一根树枝,当做手杖在笃笃笃的杵在地上探路,皇娥一边走一边有些发呆好安静啊,怎么没有鸟呜呢,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发鸠山只有风声如果非要说其他的声音那就是手杖落地脚步沙沙,天地间好像没有其他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仰头望天但她什么都没望到,没有天也没有云,遮天蔽日的碧海挡住了所有她才又惊觉,她也在海里,腐烂的落叶沃土与生机勃勃的遮天林叶包裹者她,穿梭的风成了这幽暗空间里的浪,她忽然想到礼官所说被‘拖入海中以及第二日破水而出,她想——。
她的思绪还在发散,绣瑞却停在不远处等她见她不走又出声喊她“皇娥?”
绣瑞边说边往回走来牵她的手面色担忧“你是又哪里不舒服嘛?要是累了我背你下去?”
皇娥回过神,绣瑞已经到了身前牵着她空着的那只手准备把人往背上背,她连忙顺着绣瑞的动作把手收回挽着她的手臂又牵上她的手“我无事,只是觉得太压抑了”
绣瑞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黑压压的叶层层叠叠的遮蔽着阳光,无边无际确实压抑的紧,但绣瑞没说什么只是牵着皇娥的手仔细的看这眼下的路走着。
精卫——
啾啾——
“你听到了吗”皇娥又顿住了。
“我听见了”绣瑞抬头看,并没有看见什么鸟儿,只有清脆的鸟鸣在林中回荡。
皇娥呐呐不言,敛声细听又没了声音,好像只是幻听一般,正当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时,那鸟鸣又再次响起。
似催促又好似在委屈,皇娥精神一振“是鸟鸣,是她”
绣瑞闻言闷头往山下走,希望快点下山。
两人好像突然生了力气,一路畅通无阻的下了山,到山脚时又是夕阳,一天一夜才得下山。
山脚下,士兵安营扎寨,生火造饭,炊烟寥寥。
鸿鹄长老站在一树下抬头望着什么,皇娥循着视线看去,还没看清是什么一直漂亮的长羽鸟儿飞了过来,落在她的肩头,亲昵的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皇娥轻轻把鸟儿捧在手里问“是你吗,女娃?”
鸟儿不答,只是又展翅翱翔飞向天际。
皇娥看着它飞走,绣瑞问“是她嘛?”
天边的霞光像一把嵌着火的纱,从西边斜斜的垂落在漳水河边,水面波光粼粼,映照晚霞孤鸿。
天在水,风止,孤鸿落。
皇娥不确定,微微摇了摇头。
去而复返的鸟儿衔来一个精美的贝壳,皇娥接过上面没有水汽还带着一些温热,应当是被太阳晒过了,皇娥轻轻的拿起放在耳边,却不是意料之中的海浪拍击海岸的沉响,皇娥耐着性子慢慢听,慢慢的她听见水流的飒飒声,幽幽空荡的回声,哀哀的泪声,那是一种广阔的孤寂,哭声幽幽的传来慢慢的荡开的凄凉。
皇娥把贝壳凑的更近一些似乎想听清楚声音的主人是谁,哭声在一望无际的海中是那么的飘渺,皇娥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可她不知道这是谁的哭声,那么孱弱沉闷空荡寂寥,她想是女娃的嘛?可女娃并没有这样的声音。
贝壳递给绣瑞,绣瑞附耳也同样听到了声音同样不知道声音的主人,贝壳一一传下去。
皇娥看着肩头的鸟儿又问“女娃,是你吗?”
鸟儿口中鸣叫两声,皇娥听的懂她在说什么,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回应的鸣叫。
皇娥问“是你吗,女娃”
精卫!
精卫——
鸟儿高亢的鸣叫飞到空中盘旋。数只海燕飞了出来啾啾的鸣叫把喊着精卫的鸟儿围了起来,在天空中徘徊。
饭菜已经做熟,皇娥沉默的用饭,绣瑞有些担心。
精卫落在皇娥肩头,像一只真正初生的鸟儿一般好奇的看着她们,等看腻了又飞到云舟上看星星。
大家的目光都追随着精卫,又都有一个疑问是她嘛,精卫。
那个贝壳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皇娥手中,没人听出来那是谁的声音,有人说是海都绫鱼国少女的哭声,也有人说是海魅女妖的哭声,更有甚者道可能是海底鲸鱼的鸣叫,总之各说纷纭但没人知道这海底的低泣从何而来。
爬了一天一夜的山纵使皇娥还想硬撑但最终还是靠着篝火睡去。
睡意朦胧前,皇娥强打起精神让人以最快的速度吧贝壳送回神农,望着如墨的黑夜她虔诚的祈祷“女娃,若你在天有灵,请入我梦中”而后把清灵香投入火中睡去。
清灵香,以反魂花,怀梦草,洞冥子,上池水,篼犀角制成,神若身死,神魂俱灭可燃清灵香邀君入梦,展前尘,是狌狌族族长与梦嫫夫人共同研制出来的,专门用来窥视往者过往,一般都会用于死于非命的亡者身上,也只有在七天七夜内有效,今夜恰好第六夜。
风起篝火烧的旺旺的,跳跃的火苗在地上越出顽强的活力,零零碎碎几盏灯挂在树上照明。
夜很静。
被温暖的风推醒,皇娥睁眼时天是黑的,偶尔漏出几抹可怜的光亮,她有些恍惚,脚下踏的松软,天又暗看不清来路与前路,灵力缓缓凝成一朵重瓣莲但没有如意料之中散发光彩,皇娥歇了心思,脚下松软环境幽暗,幽幽的风像极了那片覆盖整个发鸠山的柘木林。
一样的静,比起那时的静更恐怖,因为偌大的林中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绣瑞也没有白发苍苍的鸿鹄长老。
她好像走在一条无边无际的黑林里,终于她遇上了“人”?,皇娥看着黑暗中有人破风而出,奔疾而来,她刚看清楚样貌,只见一群鲛人气势汹汹的穿过她的身体,手中的三叉戟泛着寒光往着树林上而去,皇娥飞在身后跟随着他们问“你们干什么去?”
没人回应,甚至头都没有回一下,鲛人的速度不是皇娥能比的,她抓住落尾鲛人的银叉直上青云。
不知游了多久,皇娥耳边只有汩汩水声和一望无际的黑,渐渐有了光,皇娥心道终于快飞出去,她满怀期待的随着鲛人的三叉戟冲入空中,又茫然的松开。
怎么会有船?还有渔民?可她还来不及细想什么,脚下忽然漫开血迹,皇娥抬头看,小船没了,渔民在和鲛人打架,浪花交叠血水飞扬灵光四射在一群鲛人的围攻下渔民被撕扯成了碎片,连惨叫都没发出,残肢飘到皇娥脚下,她下意识的挪开脚步,鲛人又去找寻下一个目标,皇娥召出见欢,雪白的锦绫围在她身侧,她几步上前也不管鲛人听不听得懂她说什么厉声呵斥到“你们干什么?”
再一次没有得到回应,渔女的小船被掀翻在地,肥鱼欢快的游走,血水入海洇成红梅,皇娥皱眉,见欢随她心意飞向领头的鲛人直直穿过他又飘在空中,皇娥眉头紧皱,不起作用?
皇娥疾步上前拦住鲛人头头,鲛人径直的穿过她很快这些零零落落的小船乱七八糟的飘在海上,残肢断臂或沉入海中或浮于海面,红梅簇簇,血气扑鼻,几欲作呕。
皇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想她该知道的,可她不知道直到一艘漂亮的镶金饰玉的,船体雕上了玄鸟佩兰花纹的大船从天边驰来时,为首的鲛人举着手中一个老伯的头颅发出刺耳的尖啸,后头约十来个鲛人应和,十来只鲛人奔向快要靠近大船边的小船,还有五只小船,船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惊恐之色飞快地划着船,鲛人快速逼近,渔夫们用尽全力的划船,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在海波破碎中,皇娥大喊“快划,快呼救,再快一点他们就追不上你们了”
水声浦浦,渔人终究被追上了,皇娥的术法不管用,武器不管用,身体不管用,什么都不管用她望着刚从她身体里跑过去的鲛人对着海面大喊“求救啊,祈求船上的主人救救你们,喊啊!”
“喊啊!”
没人听到皇娥声嘶力竭的吼叫,但船上有个粉紫色的身影跳了下来,落到水面上,一道水墙阻碍了鲛人的去处,三人被接应上了大船,剩下的两船被掀翻在地,鲛人们一拥而上只几息那两人便没了气息,如草娃娃一般扔在海面,紫衣女子好像说着什么飞身上前和鲛人缠斗起来,船上又飞下来几个绿衣女子护持在紫衣女童左右,刚开始两拨人还打的有来有往,皇娥一边观战一边感叹,不知那家的孩子养的如此有勇有谋,看着空中的水箭,水龙,困阵逐渐缩小,鲛人族人也慢慢复伤,不知为何皇娥心头涌起阵阵骄傲,可天意似乎不站在紫衣女童这边,海波阵阵暗潮汹涌,一只雄伟的鲛人搅动自己的鲛尾裹挟海浪的波涛开始撞击阵法,法阵灵光荡漾其余的鲛人口中不知吟唱着什么,三叉戟上寒光凛冽为首的鲛人尖啸一声,撞击阵法的鲛人握住三叉戟抵住自己的下颚带着视死如归神情,排山倒海的气势狠狠的撞上阵法,顷刻间绿衣女子们都吐出一口血来急忙护着紫衣女童上船,不过十步之遥而如今确实死生之地。
打头的位置一轮换便成了最末尾的,她被抓了,其余人也没有心思再走了。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