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逆转天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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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先把庄稼收了

翌日清晨,许浪站在道山村外,看着眼前层叠的梯田。

田中,稻穗已然饱满,沉甸甸地随风扶摇,天下已乱,田里,却是难得丰收。

遥想过往,春时与楚红灵相遇,夏时守卫临川,到如今,已然是金秋时节了。

当日那些播种下这些粮种的农人儿郎们,却是少有几人,能回来看看这丰收之景了。

“许先生,咱们怎么办?继续赶路吗?”

楚红灵在身旁询问,从昨夜至此刻,性情跳脱如她,也难得很安静。

“帮忙收秋吧,看上去村中已无儿郎,这么大片的田地,那些老弱妇孺们,怕是要苦累些时日的。”

“好!”

……

日头渐起,老杨头从床榻上爬起来。

昨夜没怎么睡好,夜里又自己独饮了些酒,让他起的有些晚了。

敲了敲为许浪二人准备的客房,无人回应,他料想这二人应该是没能募到自家五个小子,已然离去了。

而就在这时,杨家五子中的杨土跑了回来,对着他喊道:

“爹!你去看看吧!昨天那俩人,在帮着咱们收秋呢!”

听闻此言,老杨头神色一怔,愣了片刻。

而后,便是眉眼一挑,无奈笑了笑:“呵,这是还不死心呢。”

……

“大娘,是这样么?”

“对,后生不错,农活干得还算利索。”

田里,许浪正猫着腰,一边收秋,一边接受一位老大娘的技术指导。

前世在乡下呆过些时日,他还是有些农事的记忆在的,干起来倒也还算得心应手。

只是干着干着,一旁的老大娘就投来八卦的目光,对他悄声道:

“后生啊,你这媳妇哪里讨的?”

“呃……啊?”

“唉,俊是真俊啊,就是这杨柳细腰的,不好生养。”

“……”

“还有啊,你瞧瞧,这农活儿干的,也太疵了。”

“……”

闻言,许浪将目光投向自家“不好生养”的憨憨主公,就看到这货正一边干活一边挠头。

身后跟着两个村妇在帮她返工……

倒也难怪,一个商贾之女,山林里练刀的刀客,她怕是根本就没做过这些农事。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秋收之时,老杨头拄着拐杖来了。

踏进田里,他一把夺过许浪手里的镰刀,而后对许浪道:“走吧,不用你们帮忙收秋,我不会让那五个小子跟你们走的,别白费力气了。”

“这么大片的田地,你们要收很久吧,别误了秋收的良时。”

“无需你来多虑,我们自有办法。”

有办法?什么办法?许浪只当是老杨头在赶自己走的说辞,便是一笑而过,面露诚恳说道:

“帮你们收了秋,我们就走,您老不愿公子们随我等离去,许某不会强人所难。”

这话一出,倒是老杨头有些愣了,这小子不是为了博好感,好带自己儿子走?

许浪自然没这意思,纵然这农家五子是天机卦盘的造化,可夺了农人劳力,他做不出来了。

卦盘强夺过很多东西,他许浪自认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都欣然受着了,只是这次,他是真的有些不想要了。

见许浪这般,老杨头也不再多言,把镰刀丢回去给他,自己转身去务农了。

只是那双已然老迈的眸子里,却闪过一抹异样。

这两个小娃娃,好像和其他的那些诸侯们,有一些些不一样啊!肯下地干活儿,又不图些什么的显贵,太少了。

转瞬已是正午,老杨头把拐棍立在田埂,坐下来掏出了干粮。

而这时,许浪凑了过来:“杨老,聊聊?”

一听这话,老杨头顿时脸带讥讽,心道:还说不会强人所难,这会儿又来游说我了?哼哼,露出鸡脚了吧?

只是许浪的话,却是与他所想不同。

“杨老,大虞,在你们眼中,究竟是什么?明明这大虞,对农人,其实也不算好。”

许浪能理解这些农人的爱国情怀,但却是无法与之共情,他是个穿越者,他的祖国不是这个大虞,所以对这个国家,很难真的生起所谓的归属感。

“大虞就是大虞,那是咱的国家!小子,这大虞,对农人,比你想的要好的多呢!”老杨头回道。

“愿闻其详。”

“古早时候,八九百年前了吧,那时候还叫景朝,世间农人是没有自己的田的。

除王侯将相这样的能被称为人,其他的,全是奴隶,为贵人们种田的,被叫做农人,为贵人们打渔的,叫渔人,而为贵人们做工的,叫做……”

一边说着,老杨头一边啃着手里的干粮,

“而就在这奴隶中,一个渔人揭竿而起,带着这一众奴隶开始了反抗,后来建立了这个大虞。

你可知道,那渔人当时连名字都没有,奴隶是不配有名字的,所以后来就取了那‘渔’子,取名虞化龙,国号,也立之为‘虞’。”

许浪闻言了然,原来这大虞,还有这般来历。

老杨头紧接着道:

“大虞立国后,天下再无奴隶,而寰宇之下,田地尽分予农人,我等农人有自家传承的田地,就是当年大虞给的。

大虞将天下之土分予农人,给农人活路,那后世农人,为大虞守土,天经地义!”

听闻此言,许浪明白了农人们对这大虞的感情,心中也是感叹。

只是,想到这天机欲亡大虞,要借着大虞这百足之虫的死,将其分食给各方诸侯,从而争出一个新的国运来,就更是感慨。

“杨老,您信天意吗?”

见这小子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来,老杨头哑然失笑,觉得许浪就是在没话找话,于是回道:

“农人是种田的,要看天时,要讲地力,还要论节气,靠天吃饭的,如何不信天意?”

闻言,许浪有些欲言又止了,他不知道若是这样的农人,知道了如今这天意,会是一种怎样的难受。

他们信奉的天,要灭了给他们土地的大虞。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怎的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杨老,若是这天意,要这大虞败亡,要让这天下诸侯与外族合力将其分而食之,你等农人,该如何自处啊……”

思虑良久,许浪还是道出天机,将如今这将成的大势,说予老杨头。

而后,他就看见老杨头的一双眼睛瞪得斗大,脸上的胡须开始愤怒的颤抖着,而后破口而出:

“亡大虞?那可就去他妈的天意吧!!就算是饿死在生不出庄稼的田埂上,农人认的,只有大虞!”

看着老杨头这般反应,许浪默然,心中,却是轻笑起这天下自诩高贵的那帮人。

他见过了指点江山、以他人为棋子的方外之人,见过了为一本天杀者名册动心思的藩镇诸侯,也见过借大势起而自立的新诸侯们,他们自诩高人一等,看这天机,却是总带畏惧。

而敢于当众叱骂天机的,却是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平凡到如田中肥土一般的老农。

当即,他笑了:

“好,杨老所言极是,可去他的天意吧!此番离去,回到临川,我便会和我家主公,北上过江,去和这天意,碰上一碰!”

说罢,许浪站起身来,意气风发。

可身后,却传来老杨头苍老,还有些颤抖的声音:“你说……你们要北上?”

“对,北上。”

“可敢对天起誓?”

“呵,对天?我不对天起誓,这次,它说了不算!比起天,我倒更愿对这天下百姓起誓,许浪就是身死,亦会死在北伐的路上。”

避无可避,他许浪,就是要逆转这天机。

老杨头目光深沉地死死盯着许浪的眼睛,好似要把这个年轻人看透、看穿。

良久后,在许浪一脸惊愕之下,他对着远处五个还在忙农活的孩子喊道:

“娃子们!”

“欸!咋了爹!”五人停下手中活计,看向这边。

“随先生,走吧!”声音老迈,却是铿锵有力。

定定看着杨老,许浪还有些难以置信:“您,许我带他们走了?”

“小子,可别骗我等农人。”

“定然不会!可这秋收和来年的春耕……”

许浪得了战将,心中当然大喜,可想到农人少了这么五位劳力,这些老弱妇孺们,面对繁重的农事,却是要经历苦累了。

却就在这时,村里的农妇们皆是围了过来。

“你说,你要北伐?真的要北伐?”

皆在田埂上休息,许浪二人讲话也未避人,她们自然听见了。

“是,北伐。”

“先生,且留步!”

说着,一众农妇在许浪和迈步走来的楚红灵,无比疑惑的眼光中,纷纷跑回了村里。

不久后,眺望道山村,许浪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村中,家家户户的农户都眼含热泪,揭开深井,掀开地窖。

从这些深井和地窖中,一位位壮硕儿郎从中走出,与妻儿老小相拥后,开始向村外田间汇聚。

适才老杨头说秋收他们自有办法,许浪此刻才明白了其中深意。

农家仍有儿郎,仍可秋收,只是他们藏起来了,不愿成为诸侯内战的耗材,但如今,他们出来了。

一如当初十八路义军上临川,如今听到有人北伐,他们出来了。

躲,躲的是诸侯取兵于农的迫害,而出,则出的是大虞儿郎守土复国的本分。

世人皆觉得百姓愚笨,更是有人以牧民为高位者之才能,却殊不知,百姓,心如明镜。

很快,一众儿郎聚拢田头,朗声对许浪楚红灵道:“二位若真要北伐,且带我等一起。”

许浪楚红灵也是躬身一揖,拜谢诸位。

而就在这气氛盎然之际,老杨头却笑呵呵地对着他们慈声骂道:“兔崽子们,先把庄稼收了!”

闻言,许浪也是一笑,他当然是要帮村民们把庄稼收了才会离开。

带着笑,他就要开口对着老头儿说上一句,放心,肯定的!

可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得这老迈的农人,又补上了一句:

“把粮食,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