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祭蔡中郎》
陈孟压根没听见张信说什么。
他的目光,早就被城墙上的一张巨幅告示吸引。
告示的大致意思是,此间有蔡邕之墓,其家属近期回乡祭拜,欲为蔡邕征集赞诗,刻于碑上,以表敬思。
如被采纳,必有重谢。
蔡邕,字伯喈,东汉名臣,著名的大文学家、书法家。在东汉末年时期,称得上是天下士人之表率,妥妥的士族文化圈顶流。
陈孟的大父陈纪每每提起这位蔡中郎,言语间都是称赞和敬佩,还因为他过早逝去而惋惜。
他活着的时候,名声大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董卓那种连皇帝都敢动的残暴杀才,都不敢轻易动他。甚至因为敬他才学,屡屡委以重任。
后来他觉得董卓不能成事,想要去山东地区避风头,却因为到哪都有人认识和追捧而放弃这个想法。
在他被王允冤杀之后,兖州、陈留一带的许多地方都画他的画像来纪念他。
这方水土的百姓士人,因蔡邕跟他们同乡为荣!
不过,在他去世后没多久,王允也因为没处理好董卓旧部去留问题,死于李傕之手。
张信顺着陈孟所指的方向看去,只扫了几眼,便眉头一皱。
他对陈孟的诗才并不怀疑,只是觉得陈孟为了钱去给蔡邕写诗,太掉价了:
“蔡中郎名望虽重,但少主何等身份,怎能为区区俗物而主动前去……”
“谁跟您说我是为了那重金?”
陈孟义正词严:“我是因敬仰蔡中郎才学,特意前往凭吊。过程中有感而发,便顺手作诗为祭,却意外得其家属赠予重金。
盛情难却之下,只好勉为其难收了,有何不妥?”
一番话把张信直接问无语了。
怎么什么丢脸的事儿到了少主嘴里,都能变得那么冠冕堂皇?
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
有其父必有其子。
“而且,蔡中郎何等人物,我去凭吊他,有何不对?”
面对陈孟又一次发问,张信只是摇了摇头,用陈孟经常跟他说的一句话作为应对:
“您开心就好。”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想,陈孟自己对这种卖诗换钱的事情,是毫无心理负担的。
都快活不下去了,扯什么身份!
再说,为了吃饭,丢人吗?
不丢人!
蔡邕家属回乡祭拜,早就在陈留地区传遍,连张邈都在百忙之中过去慰问过。
对张贴告示征集赞诗一事,更是鼎力支持,告示上的陈留太守大印就是证明。
甚至于,张邈还专门为欲前往蔡邕墓作诗的人们提供专车。只要说是作诗去的,兵士们就会把人送过去。
虽然此事发生已经一个多月,热度已经过去了,但这条命令依旧没撤掉。
“这位壮士。”
陈孟迈步走到停靠在距城门不远的车队旁:“我欲前往蔡中郎墓地,赋诗祭拜,不知可否乘车?”
陈孟现在的样子虽然狼狈,但因为气质和颜值都加成过,一眼望去还是很能让人升起好感的。
兵士点了点头:“上车吧。”
“多谢壮士。”
说着,陈孟挥手招呼远处众人:“来来来,都上车!”
眼看一群人呼啦啦往这边走,兵士连忙伸手一拦:“不是,你先等会儿!
你们,都要去为蔡中郎赋诗?”
陈孟郑重点头:“正是!”
兵士看着他那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都给整不会了。
蒙谁呢你!
这群人里面也就你像个读书人,后面那些看打扮气质,哪有一个跟读书沾边的?
见过借给蔡邕作诗之名蹭车的,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组团来的!
“滚滚滚!再敢耍笑乃公,定叫你这犬……”
话没说完,魏延就已经一个错步上前,伸手一抓一提,就把兵士硬生生从地上薅了起来:
“你跟我家主公说什么?大点声?”
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杀意,兵士立刻冷静了下来。
这是个狠茬子。
而且,主公……
这位说不定有点来头。
简单思考,兵士觉得这事儿真闹开了对自己没好处,毕竟张公的命令还在。
于是大声说了句“上车”。
两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抵达陈留城南的蔡邕墓。
按理说,蔡邕是陈留圉县人,其墓地也应该在家乡。
但由于名声实在太大,且去世的时候也过于轰动,时任陈留太守的张邈虽然人都不在陈留,但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下令在陈留城南面的一块风水宝地为蔡邕修墓,并写信慰问蔡邕家属。
一番沟通之下,蔡邕最终葬在此处。
张邈对蔡邕很是重视。
不仅花大力气给他修了墓,在其尸身正式下葬后,还特意从蔡邕的圉县老家那边迁过来三百户的人口,以护其墓葬。
所以,陈孟他们远远就看见了一片小村。
整理了一下衣着,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狼狈之后,陈孟带着众人往蔡邕的墓地走,很快就到了地方。
墓很气派,占地面积也很大,周围碑文林立。
正前方一座巨碑,上书“汉故左中郎将蔡侯邕之墓”字样,后面则是高高的坟茔。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蔡邕家属为其征集赞诗一事热度已经过去,但这里人并不少。
不仅有凭吊过后静静观摩碑文的士人,更有许多游侠打扮的人在周围徘徊。
不远处还有一座亭,周围被竹帘所遮,看不见其中情形。
一番打听,并表明了来意后,一名衣着普通,但气质出众的老者,笑呵呵地将他引到一张木桌前,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让我直接写?
陈孟想了想,觉得自己那狗爬一样的字如果写出来,人家可能会觉得自己是故意过来玷污蔡邕墓地的,不看诗文就会把自己轰出去的可能性很大。
于是便甩了甩自己的手:“手上有伤,不便书写,还是让家中长辈代劳吧。”
说着,伸手将张信招到近前:
“信叔,帮我代笔。”
张信帮陈孟书写不是一两回了,对此早就熟悉,一边露出关心脸叮嘱少主注意伤势,一边拿起笔来。
一片注视下,陈孟缓缓道:
“此诗名为,《祭蔡中郎》——
自非易寒暑,
示始解衣襟。
不谓母疾久,
三年惟一心。”
声音传出,张信瞪大眼睛,已经蘸了墨的笔,迟迟不落。
而那气质出众,原本脸上满是客气笑容的老者,已是眼圈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