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张信论将
欢宴继续,诸君痛饮。
陈孟劝酒,画师作画。
厅堂一角,魏延和张信默默地看着陈孟不停在那活动气氛,并一遍遍带头痛饮,转眼间已经喝完一坛,又打开第二坛。
眼角不禁乱跳。
“张君,主公他,是不是有些,有些……”
魏延声音压得很低,而且也不好意思说出“卑鄙”,“不厚道”之类的词来。
张信摇了摇头,不知作何评价的同时,腹部隐隐抽搐。
第一批沛国春出窖时,他是最先品尝者。
尝过之后,与眼前这些人一样,震惊无比,赞不绝口。
陈孟当即表示:
“虽然今年产量不多,但信叔跟我谁跟谁,哪怕让别人馋着也必须给信叔供足了。”
张信看着陈孟那一脸的真诚,心中很是惭愧。
我平时对少主那么严格,少主有好事却第一个想着我!
然后陈孟就说:“但有个条件,这酒必须得给真正的爱酒之人,否则就是埋没。
至于怎么证明信叔是爱酒之人?这样吧,只要您一晚上能饮尽五坛,以后便可以随意畅饮,要多少有多少!”
张信看了看这只有约三斤的小坛,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酒量,觉得问题不大。
结果就是,因为酒劲比自己平时喝的酒大得多,张信连一坛都没喝完,人就已经瘫了。
本来应该就到此打住了,但见陈孟喝完一坛之后跟没事儿人一样,还一脸疑惑地在那说风凉话,诸如“菜要多练”,“行不行啊,细叔”之类没个完,张信为了不让少主把自己看扁了,只得强撑着再开一坛。
再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以后。
事后据手下好手汇报,张信那天不光把桌子吐满了,身上也吐得到处都是。
陈孟叫人过来抬他的时候,他脸都给吐紫了,正倒在一滩秽物中时哭时笑。
抬回府的路上,他还在撒酒疯,无论见谁都大吼“贼人可敢一战”。
最后还是陈纪怕他出事,找了自己门客中医术最好的郎中,照顾了一天一夜才放心。
自觉社死的张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没敢见人。
并严重怀疑,陈孟是在报复自己那次跟陈纪告密。
但张信毕竟是张信,心中就算不快,也不能发泄在少主身上。
然后,他就主动找到了陈孟,表达了想让魏延也尝尝好酒的想法。
并一再强调,自己是看魏延最近喝酒有些没节制,怕他以后误大事,所以才想给他一个教训。
绝不是因为上次他指点魏延拳法时,魏延一个失手打肿了他的眼睛,给他擦药的时候还没轻没重,让他伤上加伤。
魏延心中对陈孟和张信甚是敬重,根本不会想到,两人跟他喝酒的时候,酒坛里装的都是水。
然后魏延就发现,人的胆汁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是绿色,而是黄绿相间。
此刻厅堂中,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两人看着那整整一车的沛国春,几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少主行事,看似荒诞,实则颇具深意。”
张信看着开怀痛饮的众人:“想想看,在座诸位第一次尝到这种好酒,难保日后不会上瘾,并因此误事。
这其中,以那张益德为最。
如果少主能借此机会,让这些人明白此酒虽是佳酿,若不适当收敛就会使人神智迷乱,丑态百出,他们以后,就绝不会再在此事上栽跟头。”
张信说着,扫视众人:“都是聪明人,事后会明白少主这样做的用意的。”
“聪明人?”
魏延看向已经解开衣服,露出黑黢黢一片胸毛的张飞:“那位也算吗?”
“文长,要时刻记住,人不可貌相。你与张益德接触甚少,自然不了解。”
张信低声道:“刘玄德这两位义弟,皆具万夫不当之勇,虎熊难敌之力,乃不世之将。
但具体说来,关云长乃帅才,胸有韬略,兼具谋算机变。当前只是因为手上兵力不足,才不显战绩。若有朝一日,其所掌兵力充足,放眼天下,怕是也难寻对手。
而那张益德,则是极其纯粹的猛将杀才。陷阵先登,冲锋掠阵时勇不可当。其智谋或许稍欠,但却是相对于他那位义兄而言,实则已高于当世多数将领。”
张信虽向来以陈孟的仆人自居,但魏延与之相处这大半年,早已深刻明白,这位很不简单。
无论是见识、才学还是身手,皆能令魏延心服口服。
此刻见他有提点之意,立刻低下头来,虚心静听。
而后,张信又与他讲了许多与为将之道相关的东西,并说出了他现在与关张二人存在哪些差距。
“不过,也无需妄自菲薄。”
张信笑了:“关云长、张益德虽勇猛难当,却也并非不可追赶。谁敢断言,日后你魏文长之名,一定会在他二人之下?”
“多谢张君提点。”魏延拱手,“受教了。”
此时,陈孟依然提着装水的酒坛,挨个敬酒。
但众人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接触白酒,按原本的饮酒习惯,喝得又猛又多,此刻基本全都喝麻了。
麋竺来之前就已经有点喝多了,原本没打算再喝,但架不住众人一直敬,也不好意思拒绝。此刻左右手各一酒坛,整个人跪在座位上,脸朝下屁股朝天,造型别致却极具难度;
孙乾头发散乱,坐在那里拉着简雍痛哭流涕;
简雍喝得耳朵嗡嗡作响,不知道他在哭什么,但酒劲上来了觉得不哭也不合适,也在那扯着嗓子干嚎;
田豫向来细致稳重,喝多了也是如此。吐了满地之后还知道脱下外衣给盖上,怕别人踩着滑倒;
陈登坐在一堆秽物中,又一次弹剑高歌,但眼睛已经看不清楚剑了,手哆哆嗦嗦,没一会儿的功夫手上就划了花几个口子,鲜血淋漓。且因为嘴里不断的吐,谁都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
刘备则抱着柱子一脸呆滞和伤感,人虽然比较平静,但柱子上已经被吐满;
关羽没喝多,因为要照顾表现最惹眼的张飞。
张三爷一路牛饮至第二坛就不行了,第三坛刚打开喝了两口就化作人形喷泉,不光吐了自己一身,挨着他坐的关羽、田豫也没跑掉。
吐完了感觉状态回来了,又继续喝,喝完了继续吐,最后连苦胆都快吐出来了还要喝。关羽不给他酒,就发疯了一样要打人,关羽、张信、魏延三个人一起上,才堪堪把他按住。
到后面,虽然不打人了,却开始一件件脱自己的衣服,到后来干脆不着片缕,乍一看就像一只黑熊。
全场唯一喝多了还依然能保持镇定的,只有陈群。
他仔细打量陈孟,见他除了肚子喝得溜圆走路有点费力,脸不红气不喘,立刻明白了这小子使诈。
“玄空,扶我起来。”他淡淡道。
陈孟见火候差不多了,也放下了没多少水的酒坛,扶着阿父一路来到厅外。
期间,父子俩还一起去几位画师那里看了看。
在看见画上内容之后,向来表情恬淡儒雅,令人看不清真正情绪的陈群,脸上立刻出现了极其生动的笑容。
虽没有声音,但这也是陈孟头一次见阿父笑得如此开心。
夜风一吹,陈群更加的站不住,只得坐在台阶上。
扭头看了一眼乱哄哄的厅堂,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问道:
“几时出发?”
陈孟之前就已经和他说过此事,他并未反对。
“明日一早,和您还有大父问过安之后就走。”陈孟说道,“您放心,年底之前我肯定回来。”
“嗯。”
陈群点了点头:“有张信跟随,为父还是放心的。但当今毕竟是乱世,出门在外,要时刻谨慎小心,以保存性命,安全返回为第一要务。”
“保命和返回?”陈孟笑了,“难道不应该是时刻维护咱们颍川陈氏的门楣风度,宁死不可辱没么?”
“若没了命,门楣风度靠谁来延续?”
陈群摇头:“读万卷书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行万里路。而不是死守成规,成为固执酸腐之辈。
君子当知廉耻,守气节,但也要识变通。”
陈孟认真点头:“阿父,我记住了。”
“长文莫要担忧。”
身后,刘备晃晃悠悠走出,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陈孟左边:“玄空这孩子头脑灵活,机变无双,此番出行,定能安全归来。”
陈群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的仔细观察,确认了陈孟的能力,他也不可能这么放心地让他出去。
“不过,玄空,外面也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刘备看向陈孟:“时值乱世,人心险恶,切记不可轻信于人。
若身陷绝境时,务必保持镇定,不要过早表明自己的立场态度。要相机而动,用心捕捉生存之希望。
总而言之,只有活着,且时刻拼搏进取,才能谈复仇,才能谈日后如何建功立业。”
跟陈群不同,半辈子到处摸爬滚打,老兵不死的刘备,话里面的意思更加直白:
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只要能活,就爬起来继续干!
陈孟拱手,表示受教。
“早去早回。”刘备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归来,还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