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轮回
定元三年冬月十九日子时，风雷峡谷，血阳被成功熄灭了。
峡谷内一片死寂，充斥着堆积如山的尸体，人、兽、深渊生物横杂在一道，只有风在呜咽。
深渊的蔓延停止了，但是这场战争却失败了。三十万修士几乎全军覆没，活下来的人不足一千，根本无力组织接下来的第二道防线。可以说，景朝的国力被打空了。
峡谷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尸毯”，尸毯的上方是露头的几个幸存士卒，他们大都负伤，有的甚至断手断脚。
“过来。”城楼上，坠落在此的青龙倚靠在墙壁上，碎裂的面甲摔在血泊里。
一道纯白的剑气长虹落入城楼，剑气消散，浮现出吴晗秋的身影。吴晗秋眼神复杂，“你不应该为了救我而挡下那一招，景国需要的是你而不是我。”
“我已经受到污染了，没用了。这里是精心布置的一处埋伏。”青龙摘下剩下的半张面甲，露出狰狞如蜈蚣攀爬的伤疤，喘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最后能记住多少，但我接下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好。”
记住？炼神境修士甚至能记得十年前每一天穿过的衣服的颜色，怎么会忘记？
吴晗秋静静地听着，她以为青龙要交代景国之后的布置，却没想到青龙一股脑地说了些她难以理解的话。
“拿着这个，现在时间宝珠是你的了，它能带着你回到原点。”青龙伸出手，手上却空无一物。
时间宝珠？大景的一流灵器里有这样的东西吗？吴晗秋有些困惑。
就在下一刻，七色的丝线从他的手心涌出，编织成一个琉璃般的珠子。珠子内部光华流转，有一层薄薄的液体在流动。
吴晗秋小心翼翼地接过珠子，在她手掌碰到时间宝珠的一瞬间，七色的光丝钻入她的手心，消失不见。
看着时间宝珠成功流入吴晗秋的体内，青龙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代表着她是可以信任的，而他赌对了，于是他继续说道：“我本不是此世之人，而是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还没有受到深渊的污染。”
“带我来到这个星球的人似乎认为我是可以信任的，将时间宝珠留在了一个地方，留给了我。我靠着时间宝珠一次次的轮回，走到了现在。”
“第一次也是我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了。从第二次轮回开始，我一路顺风顺水，达到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成就，可是就在我按照第一世的经验准备提前出手的时候，意外发生了，记忆中的机缘变成了一场杀局。”
“这已经是我的第九次轮回了，兜兜转转间，类似这样的绝境我已经经历过九次了。现在我确信祂已经注意到我了，于是用血日为诱饵设下这个局来。”
“在刚刚，我受到了很严重的污染，已经没有被信任的资格了。”青龙眼神下移，解开衣襟，腹部的贯穿伤中向外辐射着黑色的脉络。
“这或许是逃避责任的话，但我愿意相信你，就把筹码下在你身上啦。”青龙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
“切记，记忆是有问题的，不可全信。你要小心，小心不要被祂察觉到。谁都可能有问题，你谁也不要相信，包括我在内。你现在就是时间宝珠的主人，只有你是可信的。”
“这九次轮回以来，我换过了许多身份，在祂的注视下，我的记忆越来越不可靠，以往的经验越发失去效力。但你不同，你即将第一次轮回，你还没有被盯上过，也许一切能够回到原点。”
“或许你回去之后再遇到我，只会看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那时候的我意气很足，也很莽撞。”
“要是我被杀了，也就罢了，你要去魏国，那里同样有着对抗深渊的办法。我知道这很难，也很累，我试了九次都没有成功。”
“我被污染了，你就是景国最后的希望。”
青龙每说一段话都要停下来剧烈喘息，在用残存的生命来传达宝贵的信息。失血带来的晕眩让他有些话说的不甚明了，甚至十分混乱。
他的半边腹部已经被打穿，深渊的侵蚀让他无法自行修复伤口，这会功夫甚至连简单的止血也做不到了，赤红的鲜血在身下流淌，形成一片小小的血泊。
吴晗秋定气凝神地听着，努力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青龙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的嗫嚅越来越慢，最后的一句话细若蚊喃，却说的是：“好累啊，这下终于能歇会了。”
青龙死了，将最后的希望交给了吴晗秋。
在他失去声息的一刻，吴晗秋的心头有些发闷，天下黎民的性命就绑在这一颗小小的时间宝珠上，突如其来的重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青龙独自一个人就这么背负了九世，在这九世中他始终守口如瓶，不敢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现在他终于能将秘密说出来了，可是他死了。吴晗秋变成了那个背负着秘密的人。她切身感受到了青龙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她站在青龙的尸体前，这个天下最强的男人死了，只剩下风在呜咽。
红光刺破黑夜，天穹之上裂开一道血红色的深渊，似乎在对青龙的死发出无声的嘲讽。
定元帝即位三年以来，景国失去的领土越多，这种等级的深渊异象发生的越发频繁。暗土的版图越来越大，深渊主君的复苏也越来越快，天穹上方的裂缝中，便存在着祂的分身。
天上的深渊中忽地张开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眼睛，眼珠不断旋转，大片大片的红光洒满山川，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不能再犹豫了。
就在红光即将扫过她的一瞬间，吴晗秋张开右手，琉璃般的时间宝珠汇聚在手心，她没有丝毫犹豫，时间宝珠发出的七彩光芒笼罩住她的身体。
四周一片混沌，时空遭到了扭曲，时间宝珠的七色光芒像一只小船，带着吴晗秋穿过那些更高维度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在时间的长河中逆流而上。
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七彩光芒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中，“长”出了一只血红色的眼睛，还带了些黑色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