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可她死都舍不得责怪的心上人，却娶了别人。
小姐尸骨未寒，他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既如此，那便跟我一起下地狱！
1
他们说世子娶妻了，可我不信。
明明小姐尸骨未寒，明明他们那么恩爱，明明不久前小姐还幸福的告诉我，世子很快就会上门提亲。
可是她等啊等，只等来了王府被抄的消息。
世子率兵闯入王爷封地，势如破竹，将王爷斩落马下。
小姐不信，不信那么爱她的世子会杀了她的父亲，她说，他会来提亲的，会把她迎娶回家，像从前一样秉烛夜话。
可她强撑着病体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只看见漫天血红，她的阿璟犹如杀神，身边尸体成山。
她的叔伯为了能逃出去，把小姐掳到马上。
他们说，世子对小姐情深意重，必不会下狠手。
“林璟，郡主在我手里，要是不想伤了她，你就速速退兵！”
林璟面色冷漠，眼里透着冷意，拿着剑毫不犹豫的策马。
剑锋所对的方向，是小姐的心脏。
当时小姐定定的看着林璟，眼里的光迅速灰败下去。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想面前凶神恶煞的不会是她心爱的阿璟，还是宁愿她的阿璟死在了她不知道的角落。
她的叔伯把她挡在身后，用肩膀迎上了这一剑，拼着性命把小姐送回内院。
夫人含泪交代我照顾好小姐，一头撞死在墙上，死不瞑目。
小姐了无生气，呆呆的像个提线木偶，我带着她跑啊跑啊，可小姐自幼身子娇弱，一口鲜血涌出，在我怀里没了气息，眸间尽是绝望。
官兵没有闯进内院，王府死死伤伤，统共也没留下几个。
小姐的棺柩停于堂前，丧钟响起，我强撑着身子带着小姐出丧。
可外面锣鼓喧天，世子一身红衣骑于马上，身后轿夫抬着大红花轿，里面，是他的新妇。
厚重的棺材与花轿擦肩而过，风声呼啸，好像是小姐的哀泣。
林璟叫停了他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他认出了我。
他看向我身后的棺柩，神情波动，我似乎看到他红了眼眶，可再一眨眼又尽是冷漠。
“停下。”
他冷冷的呵斥，我看他翻身下马朝我身后走去，腰间剑柄锋芒闪现，脑子里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别过来！”
我大吼着护住小姐的棺柩不让他靠近，“你还要怎么样，小姐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我眼泪直流，林璟脚步一顿，腰边的手微颤，“你说什么？”
我望着小姐的棺柩上泣不成声，他成婚的喜乐越奏越响，我扑向他撕咬，侍卫一剑把我打到地上。
我满口鲜血，不及小姐暗红棺柩十分之一。
“淮安王府余孽，杀无赦。”林璟重新翻身上马。
“那郡主呢。”
身边的侍从小心翼翼的看着林璟，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小姐的棺柩，“烧了吧。”
烧了吧。
小姐的满腔爱意，也只换来一句烧了吧。
2
淮安王军功赫赫，拥护圣上登基后，更是被奉为国亲。
我家小姐是淮安王独女，可却自幼体弱，太医断言，活不过及笄。
上元节，小姐罕见的有了精神，我陪着她到街上河边放花灯。
“淮安王独女，几番拜见不成，今日竟有幸得见。”
一男子跨坐在桥边，手持美酒，笑的顽劣。
我防备的挡在小姐身前，“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
那男子生的俊俏，更有独一份的潇洒，“你家小姐，可是我的未婚妻。”
听此冒犯的话，小姐苍白的脸上气出绯红，可那男子毫不避嫌，从怀里掏出一支发簪，塞到小姐怀里。
“之前看到的，一直觉得很适合你。”
他隐隐有些害羞，小姐一愣，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后来我才知道，平南王世子，小姐自幼定下的娃娃亲。
只不过因为小姐身子孱弱，王爷不愿让她出阁，推辞着不让相见。
天色渐暗，围在河边三三两两的人群散去，小姐开始咳嗽起来。
我想劝着小姐早早回家，可小姐却定定看着桥上某处，眸里满是惊喜。
顺着小姐的视线，我看见世子站在桥上，一盏花灯从他手中冉冉升起，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看向小姐，做出口型。
他说，能与你订亲，我很欢喜。
我分明看见小姐羞红了脸。
我从来没见过小姐的脸上出现这的神采。
她明明也很欢喜。
“小姐，不如回去跟王爷说说，应了这门亲事。”
小姐一怔，手抚胸口咳嗽，自嘲的摇了摇头，“我这样活不了几年的人，哪配的上他的爱啊。”
小姐，你配的，你配的上顶顶好的爱。
不配的，是他。
3
我没有死，林璟把我囚禁在他的府邸。
因为小姐的棺柩，是空的。
我怎么可能把小姐交给他，夫人说了，要我保护好小姐，我不会再让他折辱小姐了。
我被关在屋子里，每天都哭，哭我苦命的小姐。
林璟吩咐婢女看着我，不许让我走出这个房门一步。
“一个罪臣家的婢女，凭什么要我们服侍。”
“就是，不过仗着之前自己小姐有点地位，现在人走茶凉，主子都死了，哪还有脸活。”
“世子已经成婚了，哪还会把她家那位病怏怏的小姐放在心上，怕是没多久就要抛诸脑后了。”
我头痛欲裂，发疯的砸了房间里所有的瓷器，婢女边收拾边骂我疯子，我披头散发疯狂大笑，把她们全都吓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那年雪地里小姐向我伸出的手仿佛就在眼前，我颤抖的去抓，又突然消失不见。
我的小姐，我那么好的小姐，她怎么会落得这种下场，小姐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可我不能死，我要报仇，我要给小姐报仇。
林璟冲了进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双眼猩红，“阿凉呢？阿凉在哪里？”
他唤着小姐名讳，我只觉得恶心，我看着他痴痴的笑，“小姐死了，小姐死了！世子殿下，你忘了吗？你可是亲手烧了她的棺！”
林璟的手轻轻颤抖，掐住我的手逐渐用力，“你胡说！那明明是一口空棺！”
“那是小姐不愿意见你！小姐死都不愿意见你！”
我大吼，笑声混杂着泪水，林璟皱起眉头，满脸冷漠，“她的尸体在哪？”
我歪着头，好想挖出他的心看看，小姐到底被放在了哪里，“你要小姐尸体干什么？小姐不愿意见你，小姐不会愿意见你的。”
我骗他的。
小姐想见他的。
小姐到死，都想听他亲口解释。
可我的傻小姐，哪有那么多理由啊。
世人都说，世子平定淮安王一家，立了大功，圣上赞赏有加。
“圣上有旨，淮南王不敬，府里众人，挫骨扬灰。”
林璟目光一闪，声音寒冷。
我一怔，疯狂大笑，摔碎的瓷片割伤了我的脸，泪水混合着鲜血不住的往下流。
挫骨扬灰，好一个挫骨扬灰！
林璟把我甩开，“不说出把她藏在了哪里，你就永远别想离开。”
小姐都死了，他怎么还不放过小姐？
我没抬头，呆呆的坐在地板上。
林璟转身离开，一脚踏出门外，却又顿了顿，回头看我，面色复杂，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她。。。有留什么话给我吗？”
我抬头看他，痴痴的笑，“有啊，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眼里有期待，也有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害怕小姐来向他索命吗？
他靠过来，满脸紧张，“她说什么？”
我看着他笑，抽出藏在床底的剪刀扑向他，“你去死吧！去给小姐陪葬！小姐被你害死了，被你害死了！你凭什么活！”
可我没能杀了他。
林璟已经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杀神，我打不过他。
他夺了我手中的剪刀，手上青筋暴起，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空气越来越稀薄，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光影不断掠过，我要死了吗？
死了也好，我不能帮小姐报仇了，那死了也好。
可林璟突然松开手，把我丢在地上。
“不告诉我阿凉在哪，你就一辈子待在这里。”
我扑上去又撕又咬，满眼血红，林璟打向我后颈，我晕了过去。
4
昏昏沉沉的，我梦到了小姐。
我家穷，我又是最小的那个，我妈养不起我，就把我丢了出去。
那年大雪，就连大街上也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看见我也不过发出一声叹息。
我躲在马车下打着哆嗦，在心里默数生命的倒计时。
我以为我会冻死在那个冬天。
可是小姐像我伸出了手。
她的脸红扑扑的，还在不停的咳嗽，“来，快上来。”
她把我带上了马车，丝毫不嫌弃我身上的脏臭，把自己的裘衣盖在我身上。
她把衣服给了我，自己却受了凉，生了好大一场病，王爷气极，想把我打死，小姐拖着病体扑在我身上，把我从板子下救了出来。
后来小姐和世子相见，身体奇迹般的越来越好。
王爷是不许她夜晚出门的，可小姐想见世子，偷偷溜了出去，被王爷发现后命人看守在院子外。
我被王爷惩罚不许吃饭，在屋外跪到天亮。
王爷一走，小姐的急急的扶我起来，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的藕粉桂花糕。
她叫我傻小桃，让我吃桂花糕。
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荡呀荡，神色放空，我知道，她又在想她的阿璟了。
那时他们真恩爱啊，世子居然绕过重重守卫，偷偷翻进院子，手里还拿着小姐最爱的糖人。
被爱滋养的小姐真好看，她眼里亮着光，扑进世子怀里，世子就看着她笑。
我当时好开心，开心世界上顶顶好的小姐终于找到了她的幸福。
可我太蠢了，蠢到没有去想为什么堂堂世子要夜半翻墙，蠢到没有察觉到他深夜在王府不过是在勘查兵力布局。
世子走后，小姐满脸羞红，又有些惆怅，“傻小桃，阿璟说他要像爹爹提亲，你说，他是真的爱我吗？”
我那时只顾着吃藕粉桂花糕，没有回答小姐的问题。
可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小姐，他不爱你。
就连你死了，他都不想放过你。
5
世子和新妇还未圆房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平南王府颜面尽失。
林璟娶的是丞相之女，丞相已经上了数道折子像圣上诉苦，哭诉自己老来得女，不能被林璟如此折辱。
圣上派人送来了大批赏赐之物，说是恭贺世子新婚，实则警告。
想必他们今晚就要圆房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只呆呆的给小姐烧着纸，替小姐不值。
世子一向是聪明的，接近小姐是为了一举歼灭淮南王府，如今娶妻，便是彻底巩固了地位。
可我的小姐何其无辜。
林璟把我的活动范围扩大到独立的院子，他派人看着我，不许我自杀，他说过，不说出小姐的下落，我这辈子都出不去。
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在院子里搭了小姐的坟，上面写着，吾妻姜凉。
多可笑。
我把吾妻两个字划烂，日日夜夜在小姐的坟冢边烧纸。
小姐怕黑，我要陪着她的。
神情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林璟。
本该在和新妇圆房的他，竟出现在院子里。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小姐坟边，抱着小姐的碑，颤抖着抚摸着被我划烂的字。
“谁干的！谁干的！”
他眼里闪着泪光，我拼命推开他，“你有什么脸来这？你有什么脸来这！”
他凭什么，凭什么在和新妇圆房的晚上若无其事的来这，来看我的小姐。
林璟跌坐在地上，声音竟带着破碎的哭腔，“阿凉没有死，你骗我的对不对，你骗我的对不对。。。”
我在小姐的坟前惨笑，“小姐身子那么弱，你亲手杀了她的家人，她怎么承受的住！”
“你用剑指着小姐的时候，她多么绝望！她怎么活，你要她怎么活！”
林璟不停的摇头，用手掩面，似乎很痛苦，“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办法，我也没办法。。。”
我看着他悲痛的样子疯笑，他逼死了我的小姐，转头却说没办法，多讽刺，多讽刺！
“告诉我阿凉在哪里。”
林璟抓住我的肩膀，死死的盯着我。
肩膀好痛，可不及小姐在我怀里断气的万分之一心痛，我闭上眼睛，“你杀了我吧。”
林璟无力的松开我，摇头低语，“那阿凉就更不会原谅我了，她会生气的，只有你活着了。。。”
只有我活着了，淮安王府的所有人，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也被他杀了。
如果不是小姐的尸体没找到，他早就把我杀了。
可林璟掘地三尺派了无数人，都没有找到小姐的尸体。
他这迟来的深情，算什么？
我哭着笑着看向小姐的坟冢，林璟伸手扯我，不停的让我告诉他小姐在哪，争执间，我怀里的香囊掉进火盆。
火焰一点点席卷那抹红色，我慌了神，不顾灼烧感慌忙去够。
“这是小姐绣的，她就给我留下这个香囊了。”
林璟看起来比我还着急，手直直的往火里伸，抢救出被烧黑的香囊。
他像捧着珍宝一样捧着已经缺了一角的香囊，目光闪动，小心翼翼的挂在腰间。
我伸手去夺，被林璟躲开。
雨突然下的很大很大，林璟护着香囊，把它保护的很好很好。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跪坐在雨里，扑在小姐的坟冢上撕心裂肺的大笑。
小姐，你看到了吗，你的阿璟后悔了，他后悔了。
我终于可以给小姐报仇了。
我终于，可以给小姐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