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交汇
天色晦暗，仿佛黑夜来临，却又比黑夜更深更沉，白天的城市并不会常亮路灯，而周围的店家也都在慌慌忙忙地收拾东西准备关门避险，只有遥远处几栋高高的写字楼，零零散散地亮起了些许星点，一些坐到了车辆里的人发动了引擎，打开了车灯，却有一种恐怖游戏中黑暗降临，手电筒独木难支的压迫感。
洛冬清需要一把凶器，一把能够致人于死地的利器。
很快他就想起来周围是有水果店的，水果店的小刀用来撕裂358-237-299的载体也许还不够格，但是如果要夺人性命，却也堪堪够用了。
毕竟这种制式刀具不如战士那专门打造的刀剑，耐久力和锋锐程度肯定无法相比，而且最主要的是，洛冬清并不知道有多少感染者。
358-237-299是一种单一类型的长效特殊特质，不光会使周围的人感染恐惧特性，还会使人在感染过程中渐渐丧失理性，逃离恐惧源如果说是人类的本能，那么358-237-299就是克制本能的抑制器，人群会越来越乱，但怎么也逃不出这么一片区域，许多人会发疯似的四散逃开，但最后在这两个街道绕了一圈，就又会回到了原地，这才是358-237-299的恐怖之处，而随着感染的人越来越多，它所作用的范围也会慢慢扩张，所幸的是感染规则并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发生变化。
所以，只要将恐惧源头转移或消灭，又或者将人脱离于“受358-237-299感染的恐惧”的范畴，就可以遏制它的影响，只要不是进入到了感染中期，那就还是有救的。
感染中期以及感染后期的人群，就是洛冬清的主要目标。
菜婶的死是和那条巷子有关联的，而隔壁街道传来的混乱也一定是触发了恐惧瘟疫，所以巷子里的那具尸体就是作为广传散播的源头，那些早期见过尸体的街坊邻居恐怕无一幸免，而维持秩序的警员对生死虽然敏感但是并不惧怕这些东西，他们被传染的概率要低很多，不过随着慌乱骚动，人心动摇也很难说......
358-237-299并不是最致命的异物，它的出现仅仅是灾难的开始，洛冬清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次屠了半城的决令，而今身在其中，他更是深知以这个世界的技术还无法抗衡，不过当初决策之人，今时今日已然成为了切身实地的刽子手。
只是洛冬清想不通，358-237-299虽然是开端的一环，但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存在类似开端的异常。
也许是有什么连他也不知道的事，正在这个世界悄悄进行着。
洛冬清趁黑摸到一旁的水果店，从店里顺走了两把水果刀，一边思考着当前的情形，一边朝巷子所在的街道走去，他就这么将两把刀拿在手上，只是稍稍贴紧手臂掩藏一下，周围人潮涌动，声音杂乱，没有人能注意到这么一个渐行渐快的身影，洛冬清已经戴上了兜帽，整个人恍若一个黑色的影子一样，在人潮里穿梭逆行。
感知扩张......力量提升......
人潮之中他是唯一的逆行者，视线在一个个过路人的面容上扫过，感染中期的人会有部分细微的感染特征，有的是瞳孔的异样，又或者是眼睑处有所变化，原本细微不可察的变化，随着洛冬清的能力进一步激发，在他的视野里也渐渐变得明显起来。
视线所及之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更差，许多人的眼瞳之中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异变，最严重的比前世他所见过的那些感染者要更深，这是超出了他的预期的，这种情况之下，除了立即清洗，没有其他更有效的手段了。
而要清洗这么多人......这个世界再也容不下自己了吧......
洛冬清停住脚步，在人群中环视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感情很淡，可怎么说也是在这个世界活了这么多年，这些熟悉的或不太熟悉的面孔，在每个清晨都会以各种各样的交谈或喧闹声，掺杂进他的生活之中，他看到了一些对他们家抱有善意的邻居，也在混乱的人群当中恐乱地奔走，那些平日里尖酸刻薄的面孔们，此刻也变成只会发出杂乱的叫声的样子。
“晚安，儿子。”
洛冬清突然回想起了那每日早晨看似无用的重复，热好的早餐，怕打扰到自己而刻意压低的声音，如照顾襁褓婴儿般的温柔，那小心翼翼又满是担忧的眼神，一遍遍地在他眼前浮现着，似乎想要唤醒着什么。
“可惜，我不是你们儿子。”洛冬清将手里的刀调转了方向，眼中再次坚定，“就当从此没了这个人吧。”
持刀急行中的洛冬清不断地甄别着目标，忽然他感知到了一个不寻常的异样，猛地一个顿步，扭头朝侧面看去，隔着穿梭慌乱的人潮，一个黑衣面罩的女人，遥遥对上了他的目光。
那女人身上的黑衣不像是现代的出品，那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打扮让她仿佛就要融入黑夜一样，而那双目光中，像是包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她的视线只停留了那么一瞬，长睫眨动之间，已经移转别处。
那短暂的对视仿佛幻梦一场，从未发生，却又如此真实，只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
这个人，我认识！
洛冬清没由来地升起这么一个念头，强烈得仿佛要将他的思绪全都覆盖过去，那种熟悉的感觉并不来自于这个世界，而是和前生，上一个世界有所关联，那定是一个让自己难以忘怀的人，但是很奇怪，无论他如何回想，他都找不到和这个女人身形相似的身影。
噗呲......
她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扭纹戟，刺出的动作幅度很小，就像是呼吸之间用筷子夹起了菜一般，戟身从她身旁人的胸膛中穿过，鲜血溅出，洛冬清认得那个人，那是附近的店家之一。
她的身体转动，另一只手握上了和戟身等齐的柄端，双手一顶一拉，宽幅的边刃将那人的身体一分为二。
而那个人临倒下时的双瞳，已经染上了深层的疯狂，显然已是无力回天的终症。
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女人。洛冬清回过神，人群虽然因为女人而出现了骚动，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所谓引火烧身，不过是将恐惧源从与358-237-299相关联的事物上，转移为具体的人而已，可周围暗如漆夜的环境，对358-237-299更有利，只要没有将“现场存在凶手”这一概念印入人心，那清洗再多的人，也只是无谓的杀戮，这么下去，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啪啪......
在那外围封堵起来的封锁线外，几盏高功率射灯同一时间打开，将这一整片区域照得恍若白昼，少部分无可逆转的终症仍在胡乱地奔跑着，尚且保留一丝神智的人被这突然的光亮吸引了过去，这射灯驱散的不止是黑暗，还有笼罩在人们心头的薄薄阴霾。
嗒......
一盏深紫的射灯打开，照在女人的身上，她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零散了许多的人体残肢，在深紫色灯光形如实质的聚焦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她的身上。
“现在，我们来玩个游戏，游戏名就叫，跑得不够快的人，会死。”
女人嗒嗒地站到了周边的案桌上，每一步都带着湿漉的水声，声音从四面八方的喇叭中传出，听上去有点糯的稚嫩声音，此刻却狠狠地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她挥动了一下手中尚还滴着血的扭纹戟，四溅下的液滴似乎正在变得粘稠，空着的那只手将脸上的蒙布拉下，半边疮痍枯残的脸伤让人触目惊心。
没有这个女人的记忆，身形、样貌、声音，都没有，可为什么刚才我会有那么强烈的感觉，感觉就是认识的某个人......洛冬清同样惊讶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他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
他们之间不过十多米，这点距离对于洛冬清来说也就呼吸之间，就算身体长久没有锻炼，但是在力量强化效果下还是获得了异于常人的强度，洛冬清没有隐匿的打算，倒不如说他的目的就是暴露于大众之下，就算让女人看到自己正在接近也没关系，他不认为这个世界的常人足以让他产生意外的情况。
让自己成为目标，就是最好的转移方式，所以他并没有隐蔽自己的动作，而是大开大合地朝女人砍了过去。
在他将手里的水果刀砍出的瞬间，那个女人也动了，就像是提前预知到了他的动作一样，她的身体朝前转了半圈，空着的手以洛冬清意想不到的角度握上了他的手腕，随后如转舞一般，将洛冬清的身体带了过去，甩下了桌子，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人半拥着旋转后，男舞伴失足落台一样。
靠近她的时候，洛冬清就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力量也不小，但她在引导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用了一种轻巧的卸力方式，将他的身体也带偏了过去，这样的技巧，洛冬清闻所未闻。
洛冬清后脚一顶，稳住身形，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不过他没有多话，而是马上调整好姿势，再次朝女人冲了过去，他从不认为战场上的任何意外都是侥幸，尤其是看到女人无波的眼神之后，他确信这个对手的确有着和自己抗衡的实力。
衡量一个人的实力不光是力量和技巧，心境也很重要，像洛冬清这样身经百战的人，对于生或死的理解并不是一般战士能够触达的，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竟然将这个世界的一个女人当成了可以和自己一战的对手。
可就算是他采取了更谨慎的进攻，女人仍然如同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样，提前后退躲过了横砍，然后身体一倾，带着那把扭纹戟旋跃而下，扭纹戟在空中带起了阵阵沉厚的风声，朝着他下一个动作的空档力劈下来。
读心？！洛冬清愕然，脑海里顿时冒出了这么一个能力，他下意识举刀格挡，可当他手臂抬起，他才猛然发现，手里的只不过是两把寻常水果刀，即便她的戟并不适合势沉的力劈，但也不是两把水果刀就能挡下来的。
洛冬清眼看着那扭纹戟劈下，却并没有任何想要继续动作的想法，虽然短短的交锋中意外不少，却也并不是他不想避开的缘由，甚至他紧抿着的嘴角在他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然放松了开来。
像是欣然赴死一样。
这辈子，真短啊......他这么概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