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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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你的宿醉吧

你从沙漠和恶魔的梦中惊醒,现在仍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你的嘴里全是沙子。远方有个声音在呼唤你,似乎又带你回到那片模模糊糊的大漠。它在向你讨水喝。你想动,但动不了。

这时呼唤声越来越响,就像是在刺痛你的头。头痛……不,不对,这感觉好像更糟糕,而且越来越严重。你的大脑好像逐渐膨胀,压迫着头骨,眼睛都要被挤出眼眶了。你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抱住头,防止头骨裂开……

但实际上,你的大脑根本没有变大,而是在大幅缩小。当你还在睡觉时,你处于缺水状态的身体会吸收一切能够吸收的液体,这就包括那块让你意识混乱部分的液体。因此现在你的大脑急剧地收缩、变小,拉扯与头骨相连的脑膜,也就引发了所有该死的疼痛,拉扯你每一根神经。

酒精是利尿剂。昨晚你喝了很多酒,酒精阻止了你的身体吸收水分。排尿时,随着水分排出的还包括那些使细胞(或者说你)正常工作的物质,如电解质、钾元素、镁元素。因此从你那脱水的大脑里反复发出的呼唤是有实际作用的:你最好去喝点水!

你费了好大的劲才抬起头来。整个房间都在转。昨晚待的酒吧也在转,不过这可不像迪斯科球灯转起来那样有趣,更像是被困在地狱的旋转木马上。闭上眼,这糟糕的感觉只增不减,仿佛骑着魔鬼般的旋转小木马,上上下下且越转越快。

造成眩晕的原因(除了你喝的酒)其实来自一条鱼。3.65亿年前,它爬上陆地,成了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的祖先。它的鱼鳍变为禽爪、兽足和手指,鳞片变为羽毛、皮毛和皮肤,下颌骨变成内耳,而这里面有一种古老的神秘胶状物。内耳中微小的毛发状细胞会检测胶状物的运动,向你的大脑发送声音、头部倾斜度和加速度的信息。这就是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的原因。本质上来说,这是一种内陆晕船症。

酒就像海盗。它喜欢冒险——随波逐流一阵,然后突然获得掌控权,并且开始搞事情,尤其当它触及你的内耳时。酒精比那种控制你平衡的奇怪的古老胶状物要轻得多。酒精难以调和也难以妥协,它一轮又一轮地循环,直到你的大脑以为自己已经晕头转向、失去控制。在这样的情形下,你的身体会试图找到一个可固定的点,假想视野中的一点。昨夜,你闭上眼睛希望旋转停止时,你的瞳孔不断向右方瞥去,追踪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点。

现在是第二天,你体内的大部分酒精已经排出,剩下的那部分也已代谢完毕,逃到你的血管里。所以现在你内耳里的循环呈反向,整个世界都反向转动起来,这次你的眼睛向左边抽搐。这也是为什么警察在路边做安全检查时会用灯照你的眼睛。通过观察瞳孔的方向,他们能判断你是醉酒还是宿醉,或者最好二者皆非。

但你现在哪顾得上这个。眩晕令你天旋地转,你只希望它快点停止。是,你昨晚确实喝多了,但现在的情况不全是你的错。如果那条又蠢又老的鱼体内存在的是另一种胶质,或者待在它该待的水里,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好吧,你现在越来越烦躁了,甚至有点丧失理智。这主要与疲惫和刺激物的反弹有关。你可能会昏睡过去,但睡得一点也不香。一旦镇静作用消散,即便你迫切需要休息也无法进入深度睡眠。宿醉使人有多缺水,也就使人有多疲劳。

所以现在,就算需要补水的请求就像稳定的雷声,你还是躺下了,想着也许,仅仅也许,你可以睡一觉,进入梦乡,且不再梦见在沙漠中喝水。然而这次,你刚闭上眼,眩晕感就向下转移。你的五脏六腑开始有感觉了。

昨晚某刻,酒精冲破了你的胃黏膜,灼烧细胞,还产生了过量的盐酸,也就是用来剥落油漆和打磨石头的东西。所以除了脱水和疲劳外,你的内脏里充满了“工业清洁剂”。当然,胃里的细胞不是唯一在灼烧的东西。你的其余器官也都在发热、膨胀,使你的肾脏、胰腺、肝脏等组织紧紧收缩,阻碍它们排毒或者吸收水和养分,这时你喝水也无济于事。说句公道话,让你第二天早上这么难受的,不仅是酒精。这是你的身体在与其抗争的结果。

肝脏是消灭体内毒素的总指挥官。为了处理你摄入的酒精,肝脏会派出名叫自由基的“敢死队”。任务完成,它们也被中和了。然而如果你一直喝酒,自由基就会一直处于动员状态。所以也许你本已赢得了“战争”,但这些不受管束的“杀手”现在在你身体里到处漫游,寻找一切可以搏斗的对象……

为了拼命控制自由基,重新获得控制权,你的肝脏有点惊慌失措,这就导致了乙醛的聚集。这和最冷酷无情的药物起作用的原理如出一辙。戒酒硫是为了治疗严重酒精中毒而开发的。它和酒精饮料混合时,会引起头痛和呕吐,由于效果过猛,即使一些最顽固的酒鬼都不敢再多喝一口。几十年来,唯一治疗酒精中毒的药就是这种立竿见影的处方,它可以大力减轻宿醉。你现在已经尝到了其中的一点滋味,它会使你痛苦和反胃到不想要水,只想跪地求饶。

不过这些都是生理反应,最糟糕的还在后头。你试图像胎儿那样蜷曲着躺好,但一翻身,就好像滚到了什么东西上。感觉像是一条鱼,但其实是你的灵魂。你那软塌塌的灵魂在呻吟和大笑,仿佛你自己对自己下了如此毒手。当然,这些事确实就是你干的。

除了喝多了,人们很少会故意让自己迅速变难受。这就是当生理影响变化时,精神创伤也会蔓延的部分原因。就像你喝的酒的质量和数量会决定你宿醉时的生理状态一样,你喝酒时的心情通常会影响精神状况。这就是为什么“我赢得了奥斯卡奖!我赢得了超级碗!我中了彩票!”引起的宿醉,和“我丢了工作,我和女朋友分手了,我玩二十一点扑克输了一千美元”引起的宿醉感受如此不同。你现在属于后者。最终,疼痛和恶心会使你从盘旋在脑海里的想法中解脱出来,这些思绪就像古老的胶状物和该死的荒漠恶魔,它们在说:

你浪费了你的潜力。

你又浪费了一天生命。

你再也找不到女朋友。

也许你还得了肝癌。

终将孤独死去。

但是该死的现在,你最需要的是呕吐一场。

迎接你的宿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