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价值
Le Bernardin。
位于纽约曼哈顿中心区的一家法式海鲜餐厅,你能在这个餐馆里享受到的味蕾盛宴让它在全美各大餐厅的美誉度排行榜里永远位列前五,主厨Eric Ripert号称可以让每个光临的老饕享受到世界上最顶级的海鲜料理。
云镜双手分别拿着银质的刀叉,脖子上围着高档的丝质餐用领巾,望着面前作为招牌菜的 Poached Halibut: Razor Clams, Aki Nori;“Sweet Corn Chowder(水煮比目鱼配甜玉米浓汤)有些尴尬。
他从未吃过西餐,更别说是这么高档的西餐厅。
他环视四周,不论是举止端庄的丽莎还是一向以老派绅士形象出场的昂热都姿态优雅地一边切着烹调鱼肉一边低声讨论着什么事情。
反倒是一如既往不拘小节的老牛仔此时大快朵颐地解决着面前一盘KING FISH-CAVIAR Warm King Fish“Sashimi” Osetra Caviar,(鱼子酱暖王鱼刺身)不修边幅到恨不得上双筷子的豪放姿态倒是让云镜生出“就该如此嘛”的感觉。
看着丽莎不经意间撇过的目光,云镜只得硬着头皮学着他们两人的动作“优雅”地解决面前的烹调鱼料理。
“这次有足够的时间待在美国吗?”昂热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和自己的孙女拉扯家常。
丽莎在他面前似乎也比较放松:“是的,上次欧洲议会的事情处理好了,红海那边的问题多亏校长的执行部专员们及时解决,不然影响到洛朗家在德国和法国能源领域的几处投资的话,我可能会亏一些钱。”
“丽莎你也会心疼钱啊。”昂热给自己叉了块熏鱼肉。
丽莎眼角跳了跳,说道:“和我竞标那两个项目的是加图索家控制的能源公司,要是真输了那一场我倒是不心疼几十亿欧元的投资,但是一想到要看弗罗斯特那副得意的嘴脸,我会觉得恶心。”
昂热嘴角翘起一个快绷不住的弧度:“我就知道在欧洲也就加图索背后搞小动作的时候会让你不开心。但是我要纠正你刚刚话里的小错误,执行部是学院的正规部门,可不是我的私兵,要是让那几个老顽固听到你这个话又要上纲上线了。”
丽莎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仿佛在说“你这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云镜在昂热另一边细口吃着面前的鱼排,感觉这两人的对话完全不是自己有资格插嘴的,动辄如洪水般奔涌的金钱战争在这两人的谈话中像是讨论猪肉又涨价一样平常。
如果昂热和丽莎能看透他的想法想必会相视一笑,云镜对校董会成员手握的权柄仍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伊丽莎白·洛朗执掌着全欧洲最大的辛迪加,那是国际龙头级别的垄断组织,洛朗家主营的产业包括能源、矿产、金融和高新科技。
只要她哪天心情不好,可以随时让国际原油暴跌,市场供大于求形成踩踏,无数将家业赌在原油期货上的人会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她不是讨论猪肉涨价的人,她是决定猪肉涨价的人。
“话说,丽莎你这次来的时间也挺巧的。”昂热给自己面前主厨精心烹饪的澳洲龙虾肉上洒下柠檬汁,“今年卡塞尔学院的预科班就设立在纽约,如果你能给自己放几天假的话,不妨作为学校投资人来评审一下今年新来的孩子们,毕竟每年替我们买单的校董会也有权力也有义务监督我们的教育工作嘛。”
“是给您自己买单吧?”丽莎听到这话有些没好气道,“虽然我不怎么看财报,但是管家跟我说尊敬的昂热校长上个月又给自己添置了新的玛莎拉蒂,然后开着它去苏富比拍卖回一整套文艺复兴时期大师亲手制作的古董家具?”
昂热挠了挠眉毛:“嗯......这个嘛,你要理解我年纪大了,总不能到哪都跑步吧,虽然我的腿脚还算利索,但是买辆车代步你们总不会嫌贵吧。”
“确实,要不是五年内换了六辆顶级跑车和两艘游艇,我当然不会觉得奇怪。”丽莎无情地揭穿昂热的苦情戏,“您该不会想找一辆跑得比你还快的车吧?再快的柯尼塞格和布加迪在你的‘时间零’面前都像是老爷车。”
看着昂热一脸“我很愧疚,我装的”的表情,丽莎叹了口气:“我倒是无所谓您在这些玩具上花钱,但是老是给弗罗斯特那老山羊抓话题的机会您也要考量考量。
每次校董临时会议他总喜欢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扯皮,做梦都在想为加图索家争权。我看他早就恨不得一脚把您踹下去,屁股底下的位置让给他的哥哥来坐。”
昂热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手掌轻抚着座椅的把手道:“庞贝那老家伙才不想坐这个位置,而且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坐这个位置。”
丽莎没有接这个话茬,轻抿了一口面前的雪莉酒,仿佛提到加图索家那两个混蛋都让她的胃口变得糟糕。
昂热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这次预科班的名单里面有个名字你可能感兴趣,如果你讨厌弗罗斯特的话,说不定可以小小报复他一下。”
丽莎微微一怔,恍然道:“恺撒·加图索?他似乎这两年要进学院了,但是我对他没有兴趣,洛朗和加图索水火不容,但是没必要把气撒在下一代身上。”
昂热微笑点头道:“没错,是恺撒·加图索,他今年也来了,虽然弗罗斯特的意思是作为加图索家族新一代最杰出的领导者,恺撒家的皇帝培养指南完全可以让他直接进入本部学习。但是恺撒这个孩子执意要报名这次预科班。”
丽莎不解问道:“难道这个恺撒和他的叔叔关系并不好?”
昂热又喝了口葡萄酒进入了八卦模式:“据说这个孩子是加图索和古尔薇格结合的后代,而且虽然天赋绝佳,尤其在演讲和领导力上堪称天生的领袖,但是似乎一直没有脱离叛逆期,十分倔强经常和他的叔叔和父亲对着干,一旦家里的长老们忤逆他的决定就要放弃加图索的姓氏转而选择古尔薇格。”
丽莎嘴角翘起一个能让整个餐厅明亮的弧度,也不知道是好奇恺撒这个人还是幸灾乐祸弗罗斯特吃瘪:“古尔薇格?这倒是有意思了。好吧,我决定留下来考察一下今年的预科班,说不定能从第三方的角度给学院提点建议。”
“我们的荣幸。”昂热笑着和她碰杯,两个人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混着酒液一饮而尽。
在一旁安静用餐的云镜听得云里雾里,他并不了解其中的人物关系,但是他现在已经构思出一个学校高层的基本框架:卡塞学院的最高权力层,名为密党的欧美混血种团体的决策机构,是由共同出自的数个家族组成。
目前已知的是面前的少女所在的洛朗家,他们话语中经常出现的加图索家,洛朗和加图索似乎还很不对付。而希尔伯特·让·昂热则是作为他们的代理人去管理整个卡塞尔学院,必要的时候也要作为他们的白手套去处理一些涉及到校董会利益的事情。
但是校董会也有义务去承担昂热包括副校长以及整个学校的各类开支,但是目前看来这些钱在财大气粗的校董会面前像是九牛一毛般不值一提。
他端起自己手边的玻璃杯,喝了口里面的柠檬水,冰凉清爽而又刺激的液体顺着喉管而下,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看着手中的刀叉美食,眼前的上流宴会,耳边的高谈阔论,甚至当你的眼神停留在面容姣好的服务员身上不到两秒钟,她就会礼貌地上来问你有什么需求。
这个时候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真的远离了几日前的平凡生活,踏入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又新奇的世界。
“那么,这位年轻的中国人,”丽莎眼神偏移看向昂热的另一边,“听说你和弗拉梅尔大师都很看好他,尤其是副校长先生不止一次通过中国方面的关系想要联系他的......父母?”
昂热叹了口气道:“没错,说来他与你们家也有点渊源,十六年前,洛朗家全力调查的事情和后来那个S级的任务与云镜的养父母亚历克斯和爱丽丝有关系。
托他们的福,学院成功回收了‘那件武器’,洛朗家的目标也基本完成。虽然‘纳吉尔法’的人没能一网打尽,但是后来都没折腾出什么风浪,反倒是参与此事并且帮忙的亚历克斯夫妇后来因为与我们的合作被国内的家族为难了。”
云镜嘴角扯了扯没有说什么,这些事情他之前听周瑕和昂热已经说过了,总之就是在他出生前爸妈帮了密党一个大忙,但是夫妇俩却因此被逮回家关了禁闭。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与坐牢无异,这这件事情也间接导致了云镜离开中国选择卡塞尔之门。
然而丽莎则微微讶异,那个时候她才两岁,执掌洛朗家的还是她的父亲。从后来的一些家族书籍记载和老管家的言传身教中她知道大约二十年前,洛朗家就主导了那场对于整个密党来说都是大规模的行动,代号‘斯基德普拉特尼’(Skíðblaðnir)。
这是一个等级为SS的机密任务,战果同样辉煌,此次行动一举摧毁了盘踞在阿尔卑斯、高加索和乌拉尔等山脉里纳粹混血种余孽的十余个据点,歼灭了包括党卫军和盖世太保在内的许多纳粹残余。
其中就包含了德国臭名昭著的超自然现象以及特殊个体基因应用部门“纳吉尔法”,战后密党收缴了大量研究资料和素材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终究有一些纳吉尔法成员逃往世界各地。数年后,直属洛朗家族的贝克小队,同时也是卡塞尔学院常驻英国的执行部分部成员,在英国北约克郡的海边小镇斯卡伯勒找到了隐藏在此的一批纳吉尔法成员踪迹。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洛朗家族在欧洲寻访数十年之久的“某样武器”也在此被发现落在了纳吉尔法成员的手上,无巧不成书的是,顾晨夫妇追踪害死他们师父云一阁的纳吉尔法成员也来到斯卡伯勒。
三方势力汇聚后,因为共同敌人的促进下,顾晨选择冒险帮助九望保守派眼里的“境外势力”密党,联合执行代号为“海啸”的S级任务,抢夺下“那件武器”并帮助阻击了这伙纳粹余孽的反扑。
后来副校长弗拉梅尔带着执行部的增援赶到时,贝克小队损失惨重:西蒙和洛克重伤濒死,尼尔森被不明言灵策反险些也丧命,指挥官约翰·戴维斯和贝克算勉强保持了状态。
而另一边留守在家的周瑕倒是没什么,顾晨倒是差点没了半条命,同时这次临时合作不知怎么惊动了国内的九望势力,给与顾家家主压力召回了夫妻俩。警觉的顾晨提前安排周瑕躲到海滨城市,自己则作为靶子承受了以陈家为首的保守派压力。
换言之,在这两次高级别的行动中,密党方面赚的盆满钵满,不仅缴获了纳粹大量的混血种研究资料和实验数据,还成功回收了“那件武器”。
反倒是顾晨夫妇这边不但没有通过这次合作查出幕后凶手,反而因为“勾结境外势力”“泄露九望机密”的莫须有罪名给扣押了,同时还被保守派当枪使来打压维新派,属于“赔了夫人又折兵”。
因此不论是和顾晨夫妇在英国关系很好的老牛仔和贝克小队成员们,还是因为“海啸”行动收获满满的洛朗家其实对夫妻俩都存着较深的愧疚和好感。
想清楚其中关节的伊丽莎白·洛朗对这个来自中国,清秀斯文但是颇有几分傲气的“乡巴佬”改观不少。到她这个级别的消费实力已经不在乎你穿的是大师手工高定还是路边摊打折的休闲服。
是否有资格坐在同一个餐桌上用餐看的不再是银行账户里的余额,而是你是否能为“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权力者们提供足以让他们青睐的价值。
丽莎又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了一口其中的雪莉酒,这种酒被莎士比亚比喻作「装在瓶子里的西班牙阳光」,口味干洌清爽,香气精细优雅,一直是她的最爱。
但是在今天的这顿接风宴上,她似乎找到了让她更感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