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十万斤红薯
“青罗山也就是一座险要的山嘛！别的也没有什么!”走在山路上，逯氿悄然对百景玉说道，“像这样的山，在江南就有许多哩！”
“许多这样的山，不一定都有土匪嘛！”百景玉见青罗山的人离得远，便回应道。
“这些龟孙抢劫绑架、欺男霸女，净干一些有违天伦的事情，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逯氿如此说话，哪里会不知道有些绝对，他只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从百景玉口中多知道一些关于青罗山的情况。
百景玉没好气地看了对方一样，嘴唇微微翕动，又朝周围看了看，才低声说道：“他们都是一些苦命之人，是在乱世中根本不能立足的好汉，你就看这宫三爷，心地善良，为人仗义，可世俗容不下他嘛！”
“世俗——”逯氿刚说了两个字，忽然瞪圆了眼睛，看着前方，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宫锦儿转过脸来，看到逯氿的模样，“噗嗤”笑了，一只手比划着兰花指，手指着逯氿为之愣怔的物件道：“这个是大鼎，百公子知道的！”
百景玉再看逯氿，依然是半信半疑的样子，似乎觉得自己身在梦中。
“逯兄，这个大鼎，是前些年在金村大墓里出来的，当时本来要被洋鬼子运出国去，阴差阳错、机缘巧合被弄到了这里，他们以前拿它当作惩罚的器具——煮人用的。”
“你第一次来山上，就是遇见了它，还差一点儿被煮了？！”逯氿疑惑地看着百景玉问道。
百景玉淡然一笑，说道：“这是个好物件，靳大爷曾答应将它送给我，只是我一直没有机会运走。”
逯氿仔细查看大鼎，直觉得威严庄重，大有王者气象。心里觉得难怪洛阳有“王城”之称，仅仅靠着这只鼎，便能震慑人心了。
“百兄，咱们还是回去吧？”逯氿看着大鼎，心里直发毛，脑海里幻想着被大鼎烹煮的情景，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的毛孔都在冒着热气，浑身的脏腑也都似乎被煮熟了一样，难受得胸闷气短而呼吸紧促。
百景玉盯着逯氿仔细看了看，会心一笑道：“逯兄，来是你要来的，还没转着看看呢，你却又要走。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们洛阳人待客不周吗？！”
逯氿见了大鼎，想到了曾经被大鼎吞噬的生命，觉得人生苦短，还是要及时行乐。安仁里的玉天仙、豆绿两个人间尤物，杜康酒，还有洛阳水席，都是他幸福生活的源泉，万不能为了什么狗屁军统事业而在此冒险，等被百景玉数落几句后，知道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离开，也只能跟着百景玉和宫锦儿来到一所巨大的石头大厅内。
一个脸色蜡黄、手里拿着旱烟袋的汉子和一个瘦高而长着红彤彤鼻子的男子，正在大厅内焦急等待，他们见了百景玉等人，都是一脸惊喜，不自觉地往前迎接了好几步。
“是百公子哩！”靳黄脸笑道，“百公子每次来山上，都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哩，快请坐！请坐！来人，上茶！”
权红鼻子笑“嘻嘻”的，两只手轮换着在红鼻子上摸了摸，笑道：“百公子请坐，快请坐！”
宫锦儿不等谁招呼，已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端起刚放下的茶水，在嘴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老三，姑娘的事情——”权红鼻子见靳爷看了宫锦儿一眼，知道他心里惦念着女儿，于是主动替他问道。
宫锦儿无奈地摇了摇脑袋，一脸的灰头丧气，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河洛大地上每天饿死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各安天命哩！”靳黄脸长叹一声，说了这些话，然后就是猛烈地抽了几口烟，一直把烟锅里的烟丝抽得灭了火为止。
逯氿听到“豆绿”这个名字，立马想到了安仁里妓院那个让男人欲罢不能的小女子，以及她乳白色丝绸肚兜上的牡丹花，再结合宫锦儿所说在河南府中学堂附近发现过豆绿的踪迹，那里不就是女逃走后被人发现的地方吗？如此印证之后，此豆绿即是彼豆绿！
屋子内谁也不多说一句话，沉寂得怕人。百景玉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大家的沉默问道：“靳爷，我看山下又来了不少的灾民，这些人的粮食都还没有着落吧？！”
靳黄脸又是一声长叹，嘴里嗫嚅道：“日你娘！这是天要杀人哩！这是天要杀人哩嘛！”现实情况确实令人揪心，粮食有限，可灾民似乎源源不断地来，哪里够吃嘛？！
逯氿趁机插了一句话：“不够吃，让他们到别处讨吃的嘛！难道非要在一颗树上吊死吗？！”他如此说话，是作为军统洛阳站站长，身份地位高高在上，吃好的、穿好的，最后还要玩好的，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好比当年在洛阳君临天下的某个皇帝，听说灾民吃光了树皮、树叶，只能吃观音土充饥，甚至卖儿卖女、易子而食，反问了一句“何不食肉糜”。只能说呀，不是生活在一个等级的人，往往好比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一样。
“嘿嘿！”靳黄脸拿着旱烟锅，用力地往椅子的一条腿上磕碰着，已经将里面的烟灰磕碰干净，可还是又敲击了好几下，然后说道：“他们就是在别处讨不来吃的，才到青罗山勉强吃上一口。现在吃也吃不饱、饿也饿不死，正难受哩！”
靳黄脸如此说来，已经是当着外人的面，在有意识地遮掩了，毕竟洛阳人讲究“家丑不可外扬”哩。
百景玉却看得清楚，山下集市上那些灾民，一摇一晃地行走在路上，但凡是稍有个闪失摔倒一脚，恐怕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与其说他们还是人，实际上只是吊着一口气，行走的尸体罢了。
“靳爷！小弟此次前来，是要给青罗山送上一份小小的礼物——一百万斤红薯！”百景玉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把青罗山三位老大惊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像被孙悟空施了法术，定在原地不能动了。
“百公子，我没听错吧，是一——百——万——斤！？”宫锦儿平时一只手比划兰花指时，另一只手往往不再比划，此刻却两只手都是兰花指，指向百景玉。
别说靳黄脸和权红鼻子，就是逯氿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百景玉，不明白他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红薯。
“百兄，我知道你乡下的地里种了红薯，却没想到有那么多！”逯氿惊讶之余赞叹道。
百景玉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我在乡下有几百亩地，全部种了红薯，红薯产量高，看到这么多老乡饿着肚子来到洛阳，咱们总要招待一番吧！”
逯氿一脸喜气洋洋，正要说几句高兴的话，活跃一下气氛，却见靳黄脸、权红鼻子、宫锦儿三人，齐刷刷地面向百景玉，面色凝重，神态肃然，一起向这位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恩人单膝跪下。
靳黄脸感激地说道：“百公子大仁大义，是我青罗山永生永世的大恩人呀！”
“大恩人！”权红鼻子与宫锦儿喊道。
百景玉见状，也忙对着他们跪下道，“都是河洛儿女，生在这片土地，长在这片土地，见不得人间惨剧在这片土地上发生哩！”其实他对面跪着的三个人都不是河洛地区的人，只是他们为家乡所不容，来到洛南的大山中时间已久，也算是长在河洛了。
逯氿伸开双臂，做着“请起来”的动作，一双眼睛在四周打量着，心中已经为百景玉在青罗山如此高的威望而羡慕嫉妒恨了。至于青罗山的三个老大，表面上看只是俗人三个，实则他们能在青罗山上下聚拢数不清的人物，怎么也算得上一方枭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