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民不与官斗
“好一个无愧于心！”马县长赞叹道，“本县长忠孝传家，从来都是无愧于心！唯一有些心中不安的，便是百公的托孤之情，百景玉你个龟孙，愧对你父亲，愧对你马叔呀！”马弘甫县长的脸，和七月的天气一样，可以实现瞬间无缝隙转换，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一刹那就变成了乌云密布。
对方分明是拿百景玉死去的父亲，来压制百景玉。在洛阳人的思维想法里，“天地君亲师”的排序早就深入了骨髓里，马县长一再强调自己受到的“托孤之重”，以及自己与百景玉父亲的平辈关系，这让百景玉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他平等对待。
“马县长既然问心无愧，此次百景玉受奸人诬陷，自该秉公处置，还百公子一个清白，也保持您问心无愧的状态不变。”文彩蝶趁机说道。
马县长诡异地一笑，恨恨地点了点头。面对漂亮的女人，马县长有着别样的心思，这心思既是和所有男人一样的心思，又是一个强者男人所特有的心思。
“百景玉现在就可以回去了。”马县长看着众人，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百景玉等人没有想到，马县长折腾了半天，最终会无果而终，一众巡警们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马县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告辞！”百景玉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马县长脸上笑盈盈的，人已经从座位上走下来，拉住百景玉的手说道：“贤侄呀！一定是你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在搞你的事情，以后交友务须谨慎。”说着话，还不忘拿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文彩蝶。
百安张口道：“启禀马县长，巡警们还拉了我们十几车粮食，在县政府的院里呢。”
“是不是呀！你们不用操心这些了。”马县长笑道，“这些粮食我会安排人送到前线去，一粒麦子都不会浪费哩！”其实，巡警们心里都清楚，像粮食这样的硬通货，一旦进了马县长的口中，想要让他再吐出来，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呢。
百景玉向对方拱了拱手，拉扯住百安的衣袖，大踏步地出了洛阳县政府的大门。文彩蝶还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景玉，我看龟孙马弘甫不是个什么好鸟，咱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民不与官斗。”百景玉深知官场险恶，官场上的人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特别是像马县长这样的官场老油子，做人是没有底线的，何必与这样的烂人多纠缠呢。
“少爷，咱们的粮食！？”百安的心里也憋着气，还牵挂着粮食。
百景玉笑道：“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就是扔到洛河里去喂鱼，喂的也是咱洛阳的鱼，不浪费就行了。”
“可是太便宜龟孙了。”百安梗着脖子，义愤填膺地说道。
“日你娘！你就是为人太直，脑子不够活，人家赵粉才看不上你哩！”百景玉眼看着赵粉远远地迎上来，便低声笑骂书童道。
书童被主人辱骂，心里却不觉得怎么样，只是看到赵粉款款而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如此好的白菜，竟然被卖五香豆腐丝的老杨给拱了，真便宜龟孙了。
“百公子，您这次可是露脸了。”赵粉伶牙俐齿，说起话来毫不含糊，“全洛阳城都知道您是汉奸、出卖了洛阳，可大家谁也不当回事儿，就跟看戏一样。”
“死丫头！”文彩蝶笑道，“百公子被奸人陷害，你就不要凑热闹了。”
赵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小姐，你们一定没顾上吃早饭吧，老杨那里的豆腐汤还在锅里滚着呢，咱们去喝一碗吧？”
文彩蝶斜眼看了看百安，又看向百景玉，见男人微笑着点点头，她也便同意了。
他们在喝豆腐汤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青罗山的权红鼻子。
“权二爷！你怎么有闲来洛阳城里喝豆腐汤呀？”百景玉上前搭讪道。
权红鼻子喝得满脑门冒虚汗，一张油腻的脸上满是笑意，兴奋地嚷道：“我说喝碗热汤，再去你那里呢。”
“权二爷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到安仁里去谈。”百景玉见对方神情扭捏，一下子便猜出了他心中的小九九+借着去百景玉那里的名义，实际上是要去安仁里妓院里快活哩。
老杨的肩上挂着一块白毛巾走过来，整个人显得洁净而温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权红鼻子一把拉住老杨，给百景玉介绍道：“百公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生死之交——”
“老杨——”百景玉惊讶地看着两人，这世上的事情往往有一种内在的逻辑，可眼前的两个人分明不是一类人，却不知道怎样成了生死之交。
“原来你们认识。”权红鼻子手摸着红鼻子，感慨道，“老杨小兄弟，救过我的命，我俩是真正的刎颈之交哩！”
百景玉突然发现，在一旁低着脑袋喝汤的百安，明显有些失落了。老杨既然救过青罗山权红鼻子的命，那自然是有两下子的，百安追求赵粉的机会无形中又减少了不少。
“百公子，这是哪个龟孙，居然公然侮辱于你！”权红鼻子的一只手端着豆腐汤碗，一只手拿着筷子，忽然说道，“日你娘！谁不知道百公子是抗日义士，分明是糟践人嘛！”他看到了满城的标语，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怕出名猪怕壮呗。”赵粉手里拿了一块抹布，帮着老杨清理桌子上的污垢，嘴里说道，“百公子是河洛鼎鼎有名的大才子，谁不羡慕？谁不眼红？出来几个跳梁小丑恶心他，那也正常。”女人的话并非毫无道理，自古以来，誉满天下就会谤满天下，哪里有完人存在呢？
“百公子是个大好人，而大好人往往要被大坏蛋诬陷、欺辱，这都是自古不变的道理。”老杨手里拉扯着白毛巾，诚恳地说道。
“老杨小兄弟，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道理？”权红鼻子打趣道。
“戏台上不都这么演嘛？！”老杨浅笑道。
“话虽这么说，咱们总要搞明白，是哪个龟孙在背后使坏，如此腌臜景玉。”文彩蝶心中为百景玉打抱不平，百公子明明为抗日做了许多事情，凭什么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对待？
“是呀！这一点我可以作证！”权红鼻子放下汤碗，义正辞严地说道，“为了说合青罗山不与镇嵩军作对，大家集中力量对付日本鬼子，百公子可是冒险亲赴青罗山，还愿意拿自家的财务、粮食捐献出来，从而平息双方纷争。除了百公子，别的哪个龟孙能做到如此？！”
“问心无愧即可。”百景玉喝了一大口豆腐汤，缓缓地咽下去，平静地说道。
文彩蝶想到刚刚在洛阳县政府的大堂上，马县长也说过“问心无愧”四个字，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文小姐，您是不是想到龟孙马县长刚才的神情了？”百安在一旁低着头提醒道。
文彩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强压住笑意说道：“马县长明明不是个好东西，却还每次假惺惺地在演戏，真是搞不懂他是个什么心态。”
“官场上的人，手握强权，占据道德高地，他们不需要言行一致，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百景玉坐在女人身边，帮着解释道，“你即使知道他在说谎话，你能去拆穿他吗？！你拆穿得了吗？！”
“你是说伪君子马县长呀！”权红鼻子喝完了热汤，一只手在嘴巴上擦拭着，脸上带着阴鸷的笑容说道，“那种龟孙呀，你不日他娘，他就不问你叫爹。”说着话，他还将自己腰间的手枪掏出来，在手里比划了两下。
“所以说，这种人咱们还是敬而远之为好。”百景玉熟读诗书，又从小在县衙里长大，对官场人物的观察似乎更入木三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