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单骑赴会(四)
不大的功夫,几个雄壮的汉子,用一个特制的手推车,推来一个高大古朴的大鼎,摆放在了石头房子前的空地上。不等吩咐,有人在大鼎下堆积木柴,有人担水往大鼎里倒水,里面的热水很快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松木燃烧的松油味道,热水的水蒸气,混合弥漫在一起,很快盖住了靳黄脸的旱烟味道。
“情敌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权红鼻子手指着百景玉,咧嘴骂道,“日你娘!你个龟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权叔叔!你这是做什么?!”豆绿惊得面色发白,过来拉住他的胳臂说道,“权叔叔,我在白马寺发过誓,若是有人识得我种在山脚下的汉牡丹,女的结为姐妹,男的结为夫妇,他就是识得汉牡丹的男人!”到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害羞了,直截了当地说道。
权红鼻子冷笑了几声,盯着侄女仔细看了看,说道:“你这个丫头,我想娶个老婆,你说是你姐妹,我要杀死情敌,你说是你夫君,你故意跟老子过不去吗!?”
豆绿急得直跺脚,忽然看到坐在不远处的父亲,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他身旁,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爹爹!爹爹!你要给我做主呀!白马寺发的誓总不能不算数吧!”
靳黄脸“咳嗽”了两声,轻轻地推开闺女的胳臂,平静地说道:“将那两个女肉票带来。”
豆绿见父亲的神情古怪,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违抗,快步走了过去。
“百公子!”文彩蝶看到百景玉,一双眼睛里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走到他的面前,轻声道,“我死不足惜,你这又是何苦呢!?”要是别人,躲着青罗山的土匪还躲不及呢,谁愿意主动羊入虎口哩?
“彩蝶!《牡丹亭》中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句子,正是我对你的情义,见了你第一面,看了你第一眼,我就断定,这辈子彻底沦陷了。”生死关头,百景玉顾不得说客套话,诚挚地说道。
豆绿见两人你侬我侬,恨得牙痒痒,手指着自己心目中的“姐妹”和“丈夫”,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你——你们!”此时,她恍然大悟,原来人家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可自己在白马寺里发过的誓言,又算什么呢?
文彩蝶歉疚地看着豆绿,微笑道:“多谢豆绿姑娘相救,使我在这几日里得保清白之身,如此可与百公子死在一起了。”
权红鼻子“哈哈”大笑,指着百景玉和文彩蝶道:“先将那个臭书生煮了,女人嘛——哈哈——哈哈——我的乖侄女,这下可不用攀扯什么姐妹、夫妻了,咱们刀口上过日子的人,白马寺的誓言管个鸟用哩?!你呀你——热脸贴了两个冷屁股!哈哈哈——”
几个汉子涌上来控制住文彩蝶、百安和赵粉,另有四个人拉扯住百景玉的两支胳臂、两条腿,将他抬了起来,摆开架势,就要将他往沸腾的大鼎中扔去。百景玉平时懦弱,可真到了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面对如此深情对待自己的姑娘,心里顿时涌起了烈火一般的激情,书生的倔强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梗着脖子大声说道:“百景玉死不足惜,但是还请放过文小姐!”
千钧一发之际,靳黄脸忽然抬起右手说了一个字:“慢!”
抬着百景玉的四个汉子立马停手,尴尬地看着权红鼻子,只见他走到靳黄脸面前,很不耐烦地甩动着双臂,喊道:“靳爷!我的好大哥,你答应过兄弟的事情,可不能食言哩!”
“我是答应给你找个好女人做老婆,可这一个眼看着不合适嘛!”靳黄脸哭丧着脸,显得很是无奈,“你看看,人家一对有情人,我们怎能拆散了人家哩!?”
“那——那你也不能拆散了我和——和这个小美人儿呀!”权红鼻子涎着脸说道,“靳爷!你看要不这样——”说到这里,他坏坏地看了豆绿一眼,又将目光定死在了文彩蝶身上。
“有屁快放!”靳黄脸爽朗地说道,对于他这个老大来说,也想要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来。
权红鼻子猥琐地笑着说道:“侄女既然在白马寺里许愿发誓过,我们自然不能欺骗神佛。不如让那个白面书生跟她作了夫妻,让这个女学生给我做个暖脚的,哪怕她和侄女结成了姐妹,我就委屈一下,以后矮你一辈,吃些亏算了!”文彩蝶貌如天仙却又风姿绰约,别说权红鼻子嗜欲成性,任是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心里痒痒一阵子哩。
“日你娘!”靳黄脸笑骂道,“你龟孙说的是个啥话嘛!咱们是在关林庙当着关二爷的面,磕头烧香拜的把子,是铁铁的亲兄弟,怎么着你就为了一个女子,要矮我一辈,那样的话,咱们岂不是违背了‘义气’二字,以后还如何去拜关二爷,如何再去关林庙烧香?!”
权红鼻子急得手摸着红彤彤的大鼻子,嘴里“咿呀”“哎哟”“啊哈”地咕哝着,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混江湖的人,最重“义气”两个字,也都以拜祭关二爷为最神圣的事情,更何况是曾到过洛阳关林庙里拜祭过呢?
“我看这样吧!”百景玉被四个汉子半举着,身子并不着地,嘴里说道,“你们放了我们几人,我担保这位红鼻子仁兄,不管什么时候到洛阳城,安仁里的女子,你随便挑选,吃喝玩乐,一应费用由我招待。另外,我愿支付青罗山一万斤粮食,作为酬谢。”
百景玉前半部分的条件,只能让权红鼻子略微动心,后半部分说到的一万斤粮食,却让靳黄脸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在那个战乱年代,吃饭问题往往是最大的问题,一万斤粮食绝对是一份厚礼!
“不行!”权红鼻子心中略一思索,厉声说道,“别的不说,就你龟孙敢单骑赴会、硬闯青罗山来说,已经是死路一条了。今天要是放了你,以后谁都敢来这里撒野,我青罗山的威名何在?!”
“或者你杀了我百景玉!洛阳百家从此绝后,所有家产一律充作军饷,用来攻打青罗山,杀个昏天暗地!”百景玉脑子里冒出一句浑话,到了这个时候,索性说了出来,虽然只是一句恐吓的话,却也令靳黄脸和权红鼻子神情一变,心里如同被绑了一个大磨盘那般,坠得难受。
“爹爹!权叔叔!就放了他们吧!”豆绿流着眼泪,囔着鼻子,委屈地说道,“人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让他们走吧!”
靳黄脸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冷冷地看了权红鼻子一眼,权红鼻子见侄女哭得梨花带雨,老大又没有任何表示,分明是让自己主动放弃,于是闭着眼睛一咬牙说道:“日你娘!滚!滚!滚!”
百景玉被汉子们放在地上,一张被吓得苍白的脸,面对文彩蝶时,两人惊喜交加,四只手紧握在一起。见青罗山的老大们终于松口,百景玉向他们拱拱手,手拉了文彩蝶,扭头就要下山去。
几个人已经走出去了几步,百景玉忽然转过身来,径直走到大鼎旁,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如几个大的洗澡桶那么大的铜鼎,嘴里发出贪婪的声音,同时并不顾及大鼎下燃烧正旺的木柴和大鼎内滚滚沸腾的开水,伸手摁在了大鼎上,顷刻间“刺啦啦”一声响,伴随着百景玉不自觉地“啊”了一声,人肉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散播开来。
文彩蝶急忙冲上来,脸色煞白地拉住百景玉的手,只见上面已经血肉模糊,忙掏出手帕将他受伤的手包扎起来。眼看着面前的熊熊烈火,她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