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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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破烂儿”

“李破烂儿”就是枪所副所长,后来的庆华厂副厂长李作潢。

这事儿乍一听谁都不相信,一定会把耳朵抻长了再听一遍。人们不相信,源于“破烂儿”这个词,它作为形容词一般表示贬义的成分居多。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居然有这样的绰号多不文雅呀!把那些蓬头垢面,衣冠不整,捡垃圾的人叫“破烂儿”没什么说的,堂堂的副厂长还能冠以如此之名?

是,这个事儿要想让人相信,就得说说“李破烂儿”绰号的来历。

枪所搬迁李作潢坐镇北安,负责接收和安置。多少天他都吃不好睡不好,好似心头压着一块大石头,原因是从沈阳运来的那一车车的机器。这些机器不管是精密的还是普通的,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张作霖从德国、丹麦、日本买来的。就算机器的型号老旧,多半已经过时,可都是生产上需要用的,恢复生产哪一台都是必不可少的。现在这些机器被拆得七零八落地堆在站台上,别说是大件,就是销子、滑块一类的小件丢了,机器装不上就得“趴窝”。在北大荒找地方再加工一个零件,那可难了,即使自己可以加工,时间上也不允许。

抢运机器开始后,开汽车的,赶马车的,人拉肩扛的,都挤在一条路上,一千多人呼呼啦啦,场面很乱,哪管事先安排得再好,忙中出错也是常有的事。本应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坐在椅子上指挥的李作潢,屁股就像长了火疖子似的坐不住。他把大事一安排完,抓起棉帽子,披上棉大衣,不是下车间,就是上火车站,和干活儿的工人们挤在一起。李作潢眼睛盯着搬运机器的人。

“搬机器的时候要看好,部件上的零件松了得拧紧;固定不了的小件最好装起来,再忙也要稳稳当当的,千万不能丢三落四,一颗螺丝钉都丢不得。”李作潢看见这个人说几句,看见那个人也说几句,嘱咐的话就像拜年似的说个不停。

机器搬运到最后,李作潢让护厂队员进了火车站,一人夹把大扫帚,在放机器的地方从外向里扫。要扫的地方大小不说,站台上的东西确实不少,什么破包装板、烂铁丝……这一扫,扫出一大堆垃圾。李作潢下令,让人将这堆垃圾全部装上车拉回了厂里。

李作潢此举,主观上以为扫来的垃圾里面会有遗落的小零件,要把它们一个不漏地都捡回来;客观上给火车站打扫一下战场也是应该的。他的这一举动,有人则不以为然,觉得给火车站扫扫站台可以,把垃圾拉回来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多此一举。这么大的枪厂也不是居家过日子,仔细不到这样的程度。

李作潢带人扫垃圾招来一些人的议论。有人和他开玩笑说:“你那么大的厂长咋还管这破烂儿的事情呢?”李作潢听了笑容可掬,说:“破烂儿的小事不管,大事就管不好。过去当兵打仗要打扫战场,搬运设备也一样。万一场地上落下小零件,机器装不上,动不了,你拿啥生产枪啊?不能生产枪,我给谁当厂长呢?”李作潢话是这样说,别人把话照猫画虎那样传。人们常说“话传二里地没准信儿”,扫垃圾逐渐演变成了捡破烂儿。李作潢的绰号“李破烂儿”就由此而得名。

其实,李作潢做的这件事,看似担心零件丢了装不上机器,实则是工作认真负责,勤俭节约好作风的呈现。后来有人了解过,李作潢的捡“破烂儿”做法不是一时冲动,或是故意做给谁看的,而是他在延安养成的习惯。

李作潢出身于湖南浏阳的大户人家,家有房屋上百间。他不愿意安守这份家业,坐享其成,只身离家。几经衡阳、重庆、武汉、济南兵工厂打工辗转,在弟弟和表弟的帮助下,他一路奔了延安。延安艰苦的环境很锤炼人,李作潢入了党。在茶坊机械厂和手榴弹厂,他干得都非常好,把以前在兵工厂里学到的技术用在了生产上,还被评为陕甘宁边区的劳动模范。后来组织上送他到延安自然科学院学习,毕业后成为何长工领导的西京大队队员,千里徒步跋涉到东北建兵工厂。何长工任东北军区军工部部长时,调李作潢为军事代表接收九〇兵工厂,并留任其中枪所的副所长。在此之前,他是四野洮南修械厂的厂长,一直是从艰苦环境中走出来的。

人们不断地传扬,“李破烂儿”成了名。党委书记尚耀武从沈阳过来,也听到了人们的议论。别人听后是一笑两哈哈,他听后产生浓厚的兴趣,脑袋里开始酝酿起了大事情。

在一次党委会之前,尚耀武、张庆森、李作潢和副书记李志坚在一起商量事儿。尚耀武提起话头说:“作潢,我听别人都叫你‘李破烂儿’,你是咋想的?”李作潢没有表现出不好意思来,毫不迟疑地说:“这是好事呀!咱们这千八百人的要是都成了‘破烂儿’,那全厂不就形成厉行节约,勤俭建厂之风了吗?当前这形势正需要啊!”李志坚接着话茬儿说:“要是能够这样来理解,我看咱们不如借题发挥,来个争当‘破烂儿’绰号的活动怎么样?”尚耀武一听很高兴,此话正中下怀。于是他说:“咱们英雄所见略同啊!那就依照你们的提议,趁热打铁,在建厂复产期间,搞它个‘破烂儿’活动。”

工厂党委行动很快,起草的《关于开展提合理化建议、厉行节约、优化管理活动的决议》在会上一致通过。一个“李破烂儿”的绰号,引发了一个工厂大规模提合理化建议,搞厉行节约的活动。原本是个说说笑笑的事儿,经党委会一借用,真的轰动起来了。你提建议,他搞节约,在活动中出现了不少“王破烂儿”“张破烂儿”,而且都像“李破烂儿”一样新鲜。

光阴流转,1955年,李作潢应部里调动,带领部分工人赴苏联实习。回国后,他调转到西安847厂任厂长,厂里厂外,家里家外,依然保持着“破烂儿”作风。据有人说,当了厂长的李作潢,身上穿一件近20年的毛衣,竟然是用三种毛线织成的。也有人说,会吸烟的李作潢从来不丢烟头,他说:“烟头是三分之一的烟,三支烟头就是一支整烟,扔掉就太浪费了。”还有人说,李作潢儿子用的床,是他用家里留存的《人民日报》摞成的。这些“据说”都是真实的事儿,而非虚构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