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凛冬已至

今年的冬天尤其寒冷。下了几天雪了。

第一天下雪，停课了，我便跟兼职的公司请假，在家上班。他们勉强答应了。田雨的公司在八点多发了居家办公的通知。田橙高兴极了，下了一夜厚厚的雪，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了。他兴奋地快速起床穿衣，匆匆吃了早饭，就让我们带他去玩。我还在等着公司给我安排工作，不敢走开。田雨带着先下去了，给我发了很多照片。我等了一会儿，没有消息，也下去了。田橙想让我陪他玩。

外面真冷。我站着看田橙跟几个小孩玩，把自己埋到雪里，浑身都湿了还在笑。我想起几年前一个冬夜也下起大雪，我们本来睡下了，还是兴奋地把田橙叫起来下去玩雪，玩到凌晨回了家，开心得不行。而此时，只有田橙是快乐的。田雨时不时看我，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但是我不想回应他。

玩了一会儿，公司安排活了。因为是给我按件算钱，我匆匆忙忙想回去。太冷了，田橙的衣服全湿了，开始有点咳嗽，我便叫他一起回去换衣服。他起初不同意，坚持让我再陪他玩五分钟打雪仗，我实在没有心情，他缠着我，我勉强用脚踢了几脚。然后匆匆回了家。

田橙的鞋子湿透了，我瞥了一眼，赶紧去打开电脑干活。一坐就是一上午，田雨很耐心地陪田橙玩了一上午，以前他从没这么耐心过。因为每天盯着期货的走势，他的心情也随着走势此起彼伏，阴晴不定。他觉得歉疚，现在对田橙子耐心了很多。到了中午，我放下工作迅速做了个面。田橙已经开始感冒，胃口不好，我逼着他喝了一些汤。田雨变得耐心了，但我开始经常去吼田橙。他看我这么凶，只盯着看，也不敢说什么。

放下碗我就又去工作，如果能多做几件我就能多拿一些钱，田橙的鞋子湿了，我想给他买一双防水的，我还想给自己买一条厚点的裤子，这些都需要钱。而现在我们挣的钱，全都去还债也要还四五年，有什么资格去买东西呢？

我恨田雨贷了那么多钱，也恨自己没本事多挣一点钱。找来找去，一个兼职一天也就挣200块钱。我很痛苦，可又不得不继续做。就这样又做了一下午。我的速度很快，做了11个件，我内心有一些雀跃，能拿三百多了。然后我给主管汇报了一下工作的情况。

“今天你做的只是一个件的部分，部分的话只能拿部分的钱。”

主管回复的消息一下子浇灭了我的热情，部分的钱？那才200块钱都不到！我一下子难过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跟田雨说过话了，每天我都在一个人发呆、思考，跟田橙说话也总是吼。因为这个兼职我很想跟田雨说一下，但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他现在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而我，看不到未来。

晚上，我跟主管说了一下，既然按件，那就让我居家工作，这样可以节省时间，我还是想多做一点。她同意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天。第二天，我把田橙送去了幼儿园，已经好几天没去接送他了，他开心极了，一路上跟我说过个不停。昨天的鞋子没有干，穿了另一双，这一双更容易湿，我的注意力全在他的鞋子上，他一会儿叫我一会儿叫我，跟我重复着他说的话。

回到家我又开始投入工作，中午只有我自己，田雨也去上班，我十分简单地用昨天的剩菜煮了个挂面吃了。一下子到五点钟，才做了六个件，而且只是部分工作。头一天的11个件的剩余部分还要处理。我原想自己去接田橙，时间不够了，还是让婆婆去了。她接回来给我做好饭，我还在工作。已经八点多了，我看了一天电脑，突然头晕目眩，胃里一阵恶心，赶忙去卫生间，狂吐不止。

可是我心系我没做完的工作，我想把它们处理完，这样才能拿到整份的钱。我的效率并不低，但这些材料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错误百出。快九点了，我又遇到了材料的错误，气得要命，我的耐心被耗光了。

“今天的都做完了，后面我都不做了。”我认真思考后给主管发过去。他们没说什么，让我详细统计好自己的工作，给我结钱。

630块钱，三天，第三天到晚九点。性价比太低了，我暗暗想实在不行就去咖啡店打工。我真得想多挣一些钱。

很难受，于是给田雨发了信息。他每天都加班，也是为了多挣钱。“这个工作我不干了，性价比太低了，一个小时还不到20块钱。”

“我也不想让你做这个工作，债还是得靠我还。你就慢慢找，找到合适的就做，找不到也别着急。你相信我，我四年内能还完。”

“不管我相不相信，我想现在就还完。”我终于说出憋在心里的话。

“我明白。”他只发了这些，便不再说话了。我想了想也不言语了。

每天醒来想到自己顶着一身巨债，总让我忍不住想到死。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没意思，也坚持不了多久。

我以往觉很多，一天能睡十个小时，现在我每天晚上11点睡，早上五点多就醒过来，陷入负债的痛苦当中。11点多，田雨回来了，他想跟我说话。终于说了出来。

“你再坚持坚持，我快发工资了。”

“你说一下我都欠你姐和你妹多少钱。”

“有什么意义吗？”

“我心里有个数。”

“没什么必要。马上要还的还有很多，还没着落。”他不言语了。

我没说出口的话有很多，我其实对他发工资并不期待，发下来的钱都用来还那我从不知道也没见过的贷款，那这个工资发下来跟没发不是一回事吗？只不过让我更难受罢了。他大概是不明白的。一个普通人在负债200万的时候能够坚持多久呢，我不明白他如今的坚强和乐观出自哪里，而我真得没有信心继续下去了。这几天我靠着幻想存活，没有幻想的时候我就想怎么去死。我的一辈子就这样完了，即便有神明，他也不会帮我，这世界人太多了，他顾不过来，也不屑去管，死几个像我这样的人是无所谓的。

“你别这样。”

“我高兴不起来。”

“但我们还是一家人，还要生活。”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是的，我的眼泪总是很轻易就流下来，我还以为这几天已经流干了。

“有什么钱？田橙的鞋子湿了我想给他买一双都没有钱！天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真的坚持不住……”我嚎啕大哭。

田雨抱着我，我知道他很心痛，他除了后悔、吃了比我更坚强外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个公主，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小学的时候开始记事，那会儿家里很穷，但大家都穷。后来读了大学，结了婚，一路顺畅，从未想过自己会过成这般。我的孩子竟要像我一样经历贫穷，这次是大家都富，只有他自己穷。

我真想这是命运给我开的玩笑，用什么去换我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