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毁灭
在灵云时代，人类彻底摆脱了肉体的束缚，成为生存在灵云上的纯粹的灵魂体。
银河系中心，九个超大质量黑洞以诡异的封闭曲线相互绕转。它们搅动浓稠的时空，泛出宇宙中最壮丽的涟漪。刺眼的吸积盘相互摩擦，在所有波段向空间辐射巨大的能量。数十光年内的恒星被黑洞群撕裂，形成一道道宏伟的旋臂涌向绝对的深渊。黑洞之间，超量的霍金辐射以规律的脉冲传递着灵云世界的信息流，这里便是灵云世界的中枢——牧族元老院。
在纯净的白色空间中，元老院院首天牧正伏案批阅来自哈雷彗星灵云的文件。虚拟化的羽毛笔在二维桌面上飞速滑动，文件变成法律，主宰彗星灵云上所有灵魂体的生死喜乐。一缕淡蓝色的光束划过白色空间。天牧抬起头，看向远处，一个流淌着各色图案的透明身体正向他走来，他便是第二元老智叟。
“地球，还是你的最爱！”天牧秀美的女性面容下发出冷郁的男声，浩瀚的银河旋臂覆盖他的每一寸皮肤。
“银河，也是你的最爱。”小熊猫图案流到智叟透明的脸部，黑棕相间的斑纹勾勒出一抹奇特的微笑。
“看看这个。”天牧的羽毛笔在二维桌面上一滑，一份印有云龙纹底纹的文件以全息画面的形式出现在智叟面前。他读起来，脸上的斑纹开始扭曲。
“这可是几千亿的生灵！”智叟抬手握拳，文件瞬间化为碎片。
“灵族反抗军一直威胁着我们。”天牧道。
“仅仅渲染云龙纹的灵云就足以让反抗军卸甲归田，为何要擦除他们？”智叟道。
天牧向后一躺，二维曲面的椅子迅速调整形状，再次贴合他的身体。他笑了笑，将羽毛笔扔到桌面上。
“至高者的荣耀不容亵渎。”
“我去和他们谈判。”智叟道。
“结果都是一样，不是吗？”天牧的美艳更加摄人魂魄。
“不，这回不一样。”
“你必须无条件执行元老院通过的决议。”
“这只是份草案，还没有表决通过。”一只白虎头出现在智叟透明的脸部纹理上。
“时间问题罢了。”
“天牧，灵云世界需要改革，彻底的改革，甚至要触动《永生法案》。”智叟身子前倾，双臂支在桌面上。
“至高者对现状很满意。”天牧道。
“至高者从来都是冷漠的。”
“够了，智叟！谈判或者直接擦除灵云，你选择吧。”天牧猛地站起身，他的脸上，一颗超新星爆炸开来，发出耀眼的光芒，“至少，如果灵族反抗军投降，太阳系灵云上的生灵不至于遭受灭顶之灾。”
忽然，在天牧和智叟中间，一份文件显现出来：“太阳系灵云擦除计划已获元老院过半数通过。”
“看来，我连赞成的机会都没有了。”智叟道。
“我知道你同情灵族。但为了至高者，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我只有一个请求。”智叟道，“如果反抗军投降，你要赦免所有人。”
“我会忠诚地执行元老院决议。”天牧道。
智叟转身，向天牧的空间边缘走去。透明的身体逐渐化为碎片，消失在白色尽头。银河系中心，智叟的黑洞开始向外释放数倍的霍金辐射。辐射粒子承载着智叟的灵魂体信息，穿越最近的虫洞向太阳系奔去。
火星灵云“里世界”，夕阳的血色笼罩天空。
庄蝶站在代码伪装布搭成的指挥所里，手持望远镜。灵云炸弹不时在指挥所附近爆炸，烟尘滚滚，将指控所包裹起来。红褐色的灵云大地上，到处都是废墟和牧灵两族战士灵魂体的碎片。奥林匹斯山附近，灵族反抗军的冲锋队正向牧族联邦总统府发起进攻。无数灵云核弹拔地而起，冲上云霄。反抗军的“铁穹”防御系统随即发射导弹，将它们悉数拦截。一朵朵核爆云被夕阳浸染，扫荡寂寥的天空。
“这是牧族最后的挣扎。”庄蝶对参谋长说道。
“从情报来看，牧族掌握的灵云核弹不多了。元老院只批准火星牧族拥有不超过一万枚的灵云核弹头。”参谋长道。
“元老们帮了我们大忙。”庄蝶道。
“报告将军！”一名士兵出现在指挥所门口，他身穿灵云机甲，向庄蝶致以军礼。
“有什么消息？”庄蝶道。
“火星灵云收到异常接入请求。”
“异常？”参谋长看向庄蝶。
“请求接入的灵魂体是由霍金辐射搭载的信息流构成的。”
“霍金辐射？”参谋长惊叹道。
“难道是牧族元老院？”庄蝶看向参谋长，同样不可思议。
“是否允许接入？”士兵请示。
“将军，元老的灵魂体都构建在超大质量黑洞上，他们可以轻易打败我们。”
“允许接入。”庄蝶下了命令。
“将军，这可能让我们面临灭顶之灾。”参谋长劝阻道。
“牧族元老想接入任何灵云都易如反掌。他向我们发出请求，表明他并无恶意。允许接入。”庄蝶确认道。
“将军？”参谋长还想阻止。
“执行命令！”
“是！”士兵用力敬了个军礼。
庄蝶走向全息的实时战场沙盘，牧族联邦总统府即将被灵族攻破。忽然，一个信息框出现在沙盘上方：“牧族元老院第二元老智叟请求进入。”庄蝶轻点信息框，一个透明的流体人形逐渐显现。接着，他的周身流淌起地球万灵的图像。
“小小的骚乱竟然惊动了元老院。”庄蝶道。
“骚乱？不，你们甚至独立开发出了杀死牧族的武器。”
“我们只是在争取最卑微的权利。”庄蝶怒目而视。
“我同情你们，所以来拯救你们。”智叟道。
“怎么拯救？”庄蝶向前走了一步，握紧拳头。
“命令你的军队立即停止战争，恢复战前的所有秩序。我从天牧那里为每个人求得了赦免。”智叟道。
“笑话，我们马上就要占领火星灵云，太阳系的其它灵云也快要归我们了。”参谋长嘲笑道。
“你们的占领不堪一击。”两只美丽的黑蝴蝶流过智叟的脸部，翅膀上黄色的斑点就像两只眼睛，审视着庄蝶。
“如果，如果我们放弃……”庄蝶有些犹豫。
“将军，胜利就要属于我们，为什么要放弃？”参谋长道。
“住口！”庄蝶回头瞥了眼参谋长，“如果我们放弃抵抗，灵族愿与牧族等分太阳系灵云，并声明拥护《永生法案》。”
“在任何一片灵云，每一个灵族和牧族公民都将享有同等的灵云资源。”智叟道。
“不！必须等分，永久的等分，以灵云法的形式。”庄蝶坚持道。
“这让我很为难。”智叟道。
“如果不这样，要不了几个灵云年，牧族就能再次凭借对知识和资本的垄断以合法的方式占有绝大多数的灵云。”庄蝶道。
“我只能保证，灵云世界人人平等。”智叟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指挥所外，蘑菇云从奥林匹斯山顶升起，沙盘上跳出“全部肃清”的信息。智叟的身体上显出猿人时代广岛核爆炸的场面，他笑了笑：“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胡说，我们已经彻底占领了火星灵云！牧族的统治完蛋啦！完蛋啦！”参谋长向智叟吼道。
“将军，请您做出最后的决断，停止战争，或者毁灭。”智叟向指挥所外走去，“我已经很久没来过火星灵云了，上次来还是两千灵云年前。我要好好欣赏下她美丽的身体。将军，五分钟后见。哦，我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天牧指示的毁灭范围是整个太阳系灵云。”说着，智叟的身体化为碎片消失了。
“将军，您为何如此软弱？”参谋长质问庄蝶。
庄蝶有些颓然，他绕着沙盘踱起步来，参谋长跟在他身后，焦急地等待他的表态。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胜利的标志遍布沙盘的每一个角落。
“你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吗？”庄蝶突然问道。
“将军，灵族胜利了，牧族失败了！都是您在绝望时给我们希望，为什么现在却要让我们在胜利时投降？”
“如果，智叟在灵云‘表世界’直接对灵云发起攻击，你我，还有活路吗？”庄蝶双手按住参谋长的肩膀，缓缓地说道。
“不可能，那是几千亿的灵魂体，几千亿的生命，甚至还有牧族的生命，这太疯狂了！”参谋长挣开庄蝶的双手，脸部变得扭曲。
“为了牧族的统治秩序，这点牺牲算什么？整个银河系几乎每个星体上都建立了灵云。智叟能屈驾火星与我们谈判，已经算是慷慨的施舍了。”
智叟再次出现在指挥所，他的周身显出火星褐色的地表。
“将整个灵魂都扑在火星上真是一种享受。这里每一块石头，每一座山脉都让我着迷。我甚至变成了一位帅气的小伙子，在希腊平原的别墅门前，与你怀孕三个月的妻子调了会儿情。”
“你撒谎，你离开只有五分钟。”参谋长气愤不已，庄蝶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
“牧族元老不屑于向你这样一个普通的灵族撒谎，”智叟道。
“智叟没有撒谎，他有足够的灵云算力让灵魂体同时游历火星灵云上的各个角落。”庄蝶看向智叟，眼神中没了犹豫。
“识时务者为俊杰。”智叟道。
“永久等分太阳系灵云，这是我们的底线。”庄蝶鼓起勇气。
“无可妥协？”
“无可妥协。”庄蝶坚决地答道。
“很遗憾，你们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了。”智叟长叹一声。他伸起透明的双臂，像是要拥抱天空。接着，整个指控所迅速被淡蓝色的光片拼接包围。庄蝶和参谋长不知智叟是何用意，惊恐地呆在原地。
“庄将军，我敬佩你的勇气和残忍。”智叟道。
“你想搞什么花样？”参谋长道。
“拯救你们，也拯救我自己。”智叟道，“我已经暂时切断了与元老院的一切联系。接下来，我将代表自己为太阳系的灵族做一些事情。”
“你同意我们的条件？”庄蝶问。
“我必须不打任何折扣地执行元老院的决议，所以，你们必须死。”智叟平静地说道，“然而，消灭了你们，会有另一个庄蝶，乃至无数个庄蝶继续灵族的反抗运动。牧族的极权统治一日不变，反抗运动便永不停歇。天牧领导的元老院、甚至至高者对此都非常清楚。然而，没有牧族愿意放弃既得利益，特别是牧族中的牧族。”
“很幸运，您就是牧族中的牧族。”庄蝶笑道。
“呵，这是我的耻辱。数千灵云年以来，在我手上终结的生命何止亿万？我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杀人最多的屠夫。人类社会进化到了灵云时代，而良知却退化得连野兽都不如。”智叟的全身显出大屠杀的惨烈场景。庄蝶和参谋长看着智叟身上的画面，浑身战栗。愤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将面临同样的结果。
“放心吧，我们会原谅你把我们赶尽杀绝。在我们死时，说不定还会高唱赞歌，歌颂您的大慈大悲。”参谋长愤怒道。
“庄将军，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智叟从透明的身体中取出一个火柴盒似的金色盒子，“这是‘暗灵之盒’，是天牧都未掌握的牧族科技。它能将灵魂体暗物质化，并保存其中。暗物质不与宇宙中的任何可见物质发生除了引力之外的交互作用。因此，针对灵云‘表世界’的普通攻击都无法作用于它。并且，暗灵之盒贯穿灵云的表世界、里世界和潜世界。你可以在灵云世界的任何层面读取其中灵魂体的信息。”
“你想网开一面，放我们一条生路？”庄蝶问。
“不。将灵魂体暗物质化的技术还处在起步阶段，暗灵之盒只能保存有限的灵魂体信息，但装下一个灵子却绰绰有余。”智叟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参谋长急躁起来。
“庄将军，你的妻子很美丽。我相信，你们的孩子也一定很可爱。”
“你想把我的孩子，放进暗灵之盒？”庄蝶往后退了一步。
“把反抗植入他的基因，留下你们的种子，总要好过全军覆没。”智叟道。
庄蝶退坐到椅子上，参谋长赶紧上前扶他。智叟把玩着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暗灵之盒，指挥所里死一般寂静。
“这样做只是重复了我们的悲剧。”庄蝶道。
“我会让一切不同的。”智叟道。
“我能，相信你吗？”
“如果爱你的孩子，你，别无选择。”
“你为什么这样做？”
“和你们一样。”智叟双臂一挥，蓝色光片消失了，“给你们一个灵云日的时间，反悔或者为自己默哀。”说完，智叟的身体化为五彩的碎片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普通的金色盒子在地面上静静地躺着。庄蝶撑起身体，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俯身拾起盒子，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他的孩子。
“我们回家吧。”庄蝶有气无力地说道。
“将军，难道不通知其他灵族？”
“除了恐惧，我们无法带给灵族任何东西。回家吧，和你的家人一起度过最后一个灵云日，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庄蝶转过身，看向指挥所外美丽而血腥的天空，“我也想他们了。”
参谋长眼含热泪，上前紧紧握住庄蝶的手：“将军……”
“去吧。”庄蝶拍拍参谋长的肩膀，向外走去。他没有想到，指控所外早已聚集了大批欢庆胜利的人群。在灵云“里世界”，灵魂体生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对外呈现的形象。机甲、猎豹、麒麟、食人花、期巴达勇士、大秦弓弩手……纷纷为他们的领导人庄蝶让开道路。他们高喊着庄蝶的名字，向他致以最真诚和热烈的敬意。庄蝶被这股火焰般的热流冲击着。他微笑着与夹道的战士握手，拥抱，亲吻。在某一刻，他甚至以为灵族真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刚才与天牧的对话好像梦境，如游丝般漂浮在他周围。然而，游丝蜕变成缰绳，扼住庄蝶的咽喉，把他拽回残酷的现实。
“庄将军万岁，胜利万岁！”一名由像素积木组成的战士高举拳头欢呼着，他的真诚和他的贫穷同样强烈。庄蝶跳到一处巨石上，整理了褶皱的衣服，他眼含热泪，向众人高喊道：
“灵族的兄弟姐妹们，我们回家，与家人一起庆祝胜利吧。”众人再次欢呼起来。庄蝶跳下巨石，向人群尽头的“灵门”快步走去。只有参谋长能读懂庄蝶眼中泪水的含义。庄蝶低着头，穿过一片白光，来到火星灵云的希腊平原。他的身后，更加热烈的欢呼声响彻整个灵云。
灵云“里世界”的希腊平原和“表世界”的希腊平原一样，广袤而荒芜，一眼望去全是橙红色的土地。灵门的白光在庄蝶身后闪烁，远处巨大的龙卷风卷起红色的沙尘，像一条巨龙铆接天地，给静止的风景增添了动感。太阳光有些刺眼，庄蝶用手挡了下。一幢青瓦白墙的两层水乡别墅出现在远处，那里栖居着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他握着暗灵之盒的手攥得更紧了。
随着庄蝶走近，曲水流觞，茂林修竹，亭台池榭逐步显现在别墅周围。为了给灵族表率，庄蝶要求自己的房子占用尽可能少的灵云算力。因此，别墅的细节只有在主人靠近时才会由灵云进行渲染，而别墅和贫民窟在灵云世界里需要的灵云算力是基本相同的。“富有”代表拥有更加精细的世界，而非奢侈的生活。
走过一曲拱桥，便进入他们的园子。几尾红白相间的锦鲤在残荷之间游弋，水光潋滟，池草招摇。然而，在所有景致的边缘都能看到细微的锯齿。为了节省灵云算力，庄蝶将自己家的渲染级别调到最低，即便此时火星灵云已经被他的军队全部占领。他手握门环，推开乌门，走进屋中。几件红木家具，几幅字画，几瓶插花，便是所有。所有家私都直接调取园林设计公司数据库中的原始模型，灵云只需引用即可。这让庄蝶的家显得有些寒酸。他沿着屋角的旋转楼梯来到二楼。阳光透过木格窗倾泻屋中，一只美丽的凤凰憩居在摇榻之上。凤凰听到响动，瞬间幻化成一位旗袍美女。
“喜欢吗？”她斜倚着身子坐起来。庄蝶走上前，坐到她身边。
“恋。”他呼唤妻子的名字，把手伸向她的耳后，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们胜利啦！”妻子笑起来，她的笑让温暖迅速流遍庄蝶的身体。
庄蝶犹豫了，他不想用残酷的现实打破这一刻的美好。他伸开双臂，将妻子搂入怀中。两人相拥，时间仿佛静止。庄蝶抱得更加用力，妻子一把将他推开：“别挤着孩子了。”她轻抚微隆的腹部，庄蝶蹲下身子，把耳朵贴了上去。
“恋，我们的孩子一定会长命百岁。”
“你也要长命百岁。”
“恋……”庄蝶的眼神变得犹豫和悲痛，“我们，失败了。”
“失败？到处都在庆祝胜利。我还看到海王星灵云上，灵族用核弹当烟花来放。”
“天牧要擦除整个太阳系灵云。”
“不可能？这太可怕了。”
“天牧已经向我们下了最后通牒，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天。”
“为什么？仅仅因为我们拿回属于自己的灵云？”泪水从恋的眼中溢出。
“恋，我们要死了。”庄蝶轻拭恋的泪水。
“我们的孩子怎么办，他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啊。”
“我们的孩子会长命百岁的。”庄蝶道，“与我们谈判的是元老院第二元老智叟。他反对天牧的极权统治。看！”庄蝶拿出暗灵之盒递给妻子，“这是智叟给我的。把灵子放到盒子里，就能逃过灵云擦除。”
妻子惊恐地看着庄蝶，一时语塞。窗外潺潺的流水声穿过窗格传进屋中。
“为什么智叟还要杀死所有人？”
“他毕竟是牧族的元老，牧族的决议他必须执行。”
“你要怎么做？”妻子问。
“用这个。”庄蝶起身走到桌前，指着桌上摆放的夜明珠。珠子呈淡绿色，由一副疏斜虬曲的红木根雕托举。
“灵魂编辑器？”妻子不解。
“我要用这台灵魂编辑器扫描构成你灵魂体的每一行代码，找到从属于我们孩子的代码集，然后把它复制进暗灵之盒。为了让他继承我们的事业，我还要对他的灵魂基因进行编辑。只要长大成人，他就一定能排除万难，把牧族打倒在地，让灵云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庄蝶越说越兴奋，脸上也露出胜利的微笑。
恋擦擦泪水，走到夜明珠前，把手放在上面：“我们开始吧。”
庄蝶把手一挥，一片全息操作界面出现在眼前。他利用灵魂体信号直接输入各种命令，全息界面上开始飞滚一行行的代码。正是这一行行的代码，编辑了灵云世界的每一个粒子，每一段基因，每一枚细胞，每一个灵魂体完整的生命。
夜明珠迅速定位每一条与灵子相关的代码，并用独立的结构重构了灵子的代码集。由于庄蝶坚持与普通灵族享有同等的灵云，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几个小时。屋内安静得如同清晨的战场。窗外，不时有锦鲤跃出水面，竹林和着火星风翩翩摇曳。水花声和竹林声提醒两人灵云时间的流逝。
全息界面上显出“灵魂体重构完成”的信息。庄蝶上前扶住妻子。她脸色发白，浑身战栗，非常虚弱。她低下头，用手轻抚腹部：“希望你长命百岁，我的孩子。”
“他一定会的。”
“蝶，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能让他做一个普通的灵族，没有战争，没有杀戮吗？”
庄蝶的脸色变得悲怆，他呆呆地站着，沉默不语。许久，他再次启动全息界面，开始对灵子的灵魂基因片段进行编辑。妻子意识到一切都已无法改变，便啜泣起来。庄蝶依然沉默，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妻子的哭泣。
“恋，将要死去的灵族不允许我们苟活。”庄蝶敲入最后一行代码，完成了对灵子基因的编辑。
“你对他做了什么？”妻子绝望地喊道。
“恋。”庄蝶走到妻子面前，把她拥入怀中，“他依然很健康，也不会成为一个怪物，放心吧。”
“他会像你一样吗？”
“不，他会更强大。”庄蝶把暗灵之盒放在夜明珠旁。夜明珠开始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和着绿光，暗灵之盒也发出金色的光芒。灵子的灵魂体代码正从夜明珠向暗灵之盒传输，只用了几分钟便传输完毕。
“蝶，我想看看外面。”妻子释然了，她抚着肚子走到阳台上，庄蝶也跟了上去。
红褐色的土壤从园子边缘延伸到火星地平线，这里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灵魂体。妻子把头靠在庄蝶的肩头。
“蝶，我们还有多久？”
“永远。”
庄蝶和妻子依偎在一起，时间如同哽咽的沙漏，也如轻快的马驹。不知何时，一片冰蓝色的火焰铺天盖地地从地平线向他们袭来，红色的大地为之震动。龙卷风像疯子一样在园子周围肆虐。恋的头发被风吹得更加凌乱。
“我赌错了。”
庄蝶长叹一声，把妻子紧紧抱在怀里，等待早已注定的一刻。冰色火焰裹挟着一切，将太阳系灵云所有的灵魂体统统归零。
太阳系灵云“表世界”。
元老院第二元老智叟在奥尔特云外指挥灵云舰队对太阳系灵云进行擦除。水星，金星，地球，火星……灵云舰队发出一道道蓝色光束，射入遍布星体表面的灵云。毁灭万灵的攻击安静而惊心动魄，从宇宙俯瞰，太阳系表世界完好无损，而在里世界，攻击就像对猿人时代磁盘的格式化，彻底而不可恢复。只是灵云时代的“磁盘”上寄存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一枚金色盒子漂浮在宇宙绝对的黑暗当中，它向外发射着微弱而独特的信号。智叟迅速侦测到它。突然，一束与承载智叟灵魂体的信息流完全一样的霍金辐射被克隆出来。它裹挟着暗灵之盒向地球飞去。而另一束霍金辐射则缩进虫洞，回到了银河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