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腿

吴东现在的心境比较起前几周来轻松许多，在之前的接触中，虽然这位杨冠中经理在一开始就将吴东当成了鸡被杀给猴们看，让吴东一开始就颜面尽失，但吴东并没有因此就怨恨这位经理。在吴东的意识里，从严治军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相反，吴东还挺欣赏这种方式，要不是碍于身份和身体，他肯定会积极配合。

但现在跳出这个思维来看，吴东觉得杨冠中在更衣室里过于宣扬自己的这一系列做法实在有些过界，杨冠中过多参与了球队的训练和战术设计，这多多少少有些不尊重教练。

有那么一瞬间，吴东觉得自己长大了，开始像一个社会人一样思考问题，这全都拜好友罗杰所赐，但谙熟人情世故的罗杰平时却表现得像是一个小孩子。

杨冠中发表完长篇大论之后教练李轩简短地交代了一下战术要领，球员们便上了场。

吴东还是按照惯例坐在替补席最深处的坐席上，罗杰就坐在他的旁边。对吴东来说，这场比赛的重点是着重观看两队的战术细节，有没有是一回事，首先要培养对足球比赛的大局观。

罗杰身子后倾一脸轻松地靠在座椅上，趁着开场的时间给吴东介绍起对手来。

“这盐城天车队其实并不强，俱乐部还是一个半职业的规模，大部分球员也都是半职业的，要是这场拿不下，杨冠中还不得把更衣室顶给掀了。”

“半职业？”吴东听着这个消息有些惊讶，“上个赛季不是赢过我们吗？我还以为也是一支职业队。”

“害，我们俱乐部也就今年才加大投资彻底职业化，去年的情况谁也没好过谁。”

吴东了然，他深知职业球队和半职业球队之间的差异，况且迎江城市队还是一支五险一金按最高标准缴纳，提供食宿的对标中乙的球队，这场复仇之战势在必得。

比赛一开始迎江城市队便占了优势，平时着重训练的小范围快速传导发挥了作用，几脚中路和边路的传导就轻易将球穿到前场，球队利用成雨寒精准的脚法在右边路踢得是风生水起。

而球队前锋袁志鸿也发挥了战术中桥头堡的作用，傲人的身体和出色的落点判断让他面对几个对方后卫的缠斗也不落下风，在一个依赖边路推进的战术体系中，有一个大中锋不仅能够起到攻城拔寨的作用，还能牵制两到三个后卫为边路和中路拉扯空间。

不过袁志鸿唯一的缺点就是移动速度有些慢，甚至显得笨拙，让他在后卫群里肉搏没问题，如果是打快攻就有点跑不动了。

袁志鸿出色的头球策应技术为喜欢插上进攻的球队队长兼主力中场周毅松提供了不少帮助，两人的配合也是球队的主要战术打法之一。周毅松在职责上像是一个B2B，能跑、能防、还能进球，唯一缺点就是身高不太够，头球只能靠弹跳来凑，如果遇上高大个，那在头球争抢中就显得很是被动。

吴东默默在心中记住每个人的踢法特点，并注意他们在这个战术体系中的适配性，毕竟吴东又没有职业联赛踢球的经历，如果未来要做朝教练这个方向走那必定要找到一个战术方向并为之钻研。

高位逼抢、大开大合的战术吴东当然喜欢，但他现在见识到了边中结合，节奏平缓的三后卫战术，也在短视频上学习了更多不同种类的战术，这让他大开眼界，原来“摆大巴”中也有那么多的战术细节，并不是一味堆人就有成效。

身边替补席的队员产生一阵骚动，吴东定睛往球场上一看，原来是周毅松一脸漂亮的长传越过中场线，成雨寒用他惊人的爆发力超过天车队的后卫，一路爆趟到对方禁区附近，随后一个快速的抬头，架势拉开，一脚快速的弧线球直达对方的禁区。

袁志鸿拍马赶到，不过没办法直接用头顶进球门，只好用胸部卸下球，倚住后卫将球控在自己脚下。

在他身旁，唐正龙已经跑到左边线位置，身边无人盯防，唐正龙正伸开双臂以夸张的姿势要求袁志鸿传球，但袁志鸿并没有传，而是继续背身和防守他的后卫缠斗，缠斗了有两三秒之后，袁志鸿见时机已到，将脚下的足球往前轻轻一拨，前插上来的周毅松刚好赶到，唐正龙就等着为周毅松做好炮台，周毅松也没有浪费这个机会，他翻起脚面迎球怒射，足球飞向右上角的死角，场上比分1-0！

袁志鸿激动地抱起周毅松，周毅松只是淡定地拍拍袁志鸿的背，让他赶快放自己下来，周围的队友也纷纷来和周毅松击掌。

场下的吴东注意到了在人群之后的唐正龙的神情，他正在为袁志鸿没有传球给自己的决定而恼怒，狠狠朝地上一踹，将草坪的一块草皮踢飞。

罗杰也注意到吴东看向唐正龙的目光，开口道，“这套战术是沿用的上赛季的战术，更是他们全运会班底用过好几年的战术，谁主攻，谁策应，谁拖后造越位，都是有固定的人选，除非你是梅西C罗能无缝融入他们的战术，不然都需要很长的磨合时间。”

吴东点头同意，也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唐正龙这种需要占用大量球权的边路进攻手就踢得很别扭，边翼卫会挤压他的进攻空间，中锋和他的默契度也不太够。”

“唐正龙需要的边后卫是他想回传时就得出现在他身后，他想突破时能帮他牵制对方边后卫的，那种不需要自主进攻的边后卫，也就我心大愿意迁就他。”罗杰回答。

还好踢得是右边，不用和唐正龙有太多战术上的交集，吴东在心里暗自庆幸。

场边的教练也对这次成功的战术配合感到十分满意，球队打出了他想要的那种效果，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工作将会是李轩教练生涯的最后一份工作，他本已到退休的年纪，孩子和妻子也经常劝说他让他早日退休回归家庭，但李轩不愿意，他对足球还充满着极大的热情，李轩相信，只要不出意外，他将追随着伴他一生的足球事业直到入土。

李轩将这份热爱埋藏到心中，不动声色。吴东朝李轩看过去，看到的只是一个脸上风清云静的小老头，正攥紧手心，微微挥拳庆祝。

场上比分领先，有人欢喜有人忧，忧的不仅是对面的天车队，还有绝佳进球机会但队友没有传球给自己的唐正龙，不出意外，他又开始出工不出力，踢起情绪球来。

盐城天车队虽然只是一支半职业球队，但队里不乏踢过职业联赛退役的老球员，他们都是一群拥有经验且极度热爱足球的人，既然战术上被你压制，那就老老实实踢防守反击，乱拳打死老师傅。

天车队很聪明地抓住了迎江城市队进攻纵深过深的特点，后卫得球就是一脚抡，球飞到前场到谁脚下就像开奖，开出来就是一个反击，开不出来也不吃亏。

天车队的一次反击机会，已经连续好几个回合都没摸到球的唐正龙不情不愿地往回跑，假装做做样子伸脚去拦对方的边后卫，被边后卫一步趟过，唐正龙也假模假样地跟在对方身后跑了几步便停止了追击。

天车队的边后卫一个斜长传踢到球场的另一边，给了天车队的左边锋一个特别大的提前量，迎江城市队的右后卫成雨寒见状埋头蓄力往回追，和天车队的边锋来一个五十米的短跑冲刺。

两个人的身位不相上下，成雨寒虽然爆发力强，但由于受过大伤的缘故，直线加速不够快，身位被卡的死死的。眼看对方边锋就要抢先一步拿到球，成雨寒顾不了那么多，抢先降低重心，右边胯部顶住对面边锋的大腿，随后将自己的身体往前一甩，伸出右腿往地上扫去，以他的经验他的右腿会把足球拦在对面边锋的行进路线上，然后对面边锋会撞到球上失去重心，自己也能夺到球权。

但也许是对面边锋重心不稳的缘故，成雨寒仅仅是轻轻一顶，边锋就失去了重心，还没等成雨寒下地就已经快要摔倒，结果就是对面边锋带有鞋钉的脚底直接重重踩到成雨寒的右腿膝盖部位，成雨寒的右腿小腿已经下了地，但大腿在对面边锋的踩踏之下向90度的方向偏转过去，对面边锋不偏不倚刚好踩在膝盖最柔软的那块部位。

这几乎就在两秒的时间内发生，随后吴东听到了这辈子他听到过的最惨绝人寰、最令人揪心、回想起来最令人心痛的惨叫声。

伴随着成雨寒的一声惨叫，他脸颊通红，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用力地捶打地面。

场上场下瞬间炸开了锅，乱成一团。有经验的球员连忙拉开想要搀扶成雨寒的队友，场上有队员震惊地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吴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揪着心跟着罗杰一起向围聚成一团的人群走去，他站在外围透过夹缝看到了最中心发生的情况，这也是他这辈子看过最触目惊心的画面：成雨寒的小腿与大腿正呈120度的角度无力的摆在地面——是小腿腿骨与大腿内侧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