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铛铛铛。
中午放学的钟声敲响。
陆文胜夹着课本，在学生们疯跑出教室的人流里，走进了办公室。
“马上去乡派出所一趟？”
他看着王校长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隐隐紧张了一会儿，脑子飞速旋转，思考一切可能性。
刘燕玲开心地拍起巴掌。
“陆老师，你到底犯啥事了啊，还要你上门去自首，要不还是赶紧跑吧，找个深山老林，兴许还能躲过一劫。”她阴阳怪气地怂恿道，心里巴不得他罪加一等、火速被押赴刑场吃枪子。
陆文胜压着火气，讥讽道：“刘老师过虑了，你家兄弟整天横行霸道都没事，我又能有什么事啊？”
“我陆文胜堂堂一人民教师，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去接受国家的考验。”他拍着胸膛说道。
刘燕玲气得翻了个白眼。
王校长有点儿烦了，催促道：“好了，别叨叨了，赶紧出发吧。”
打架不是事，违法犯罪没有。
去乡里派出所能有啥事呢，难不成是……
陆文胜放松一笑。
“好的，校长，我这就去。”
老师们目送他出办公室，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心里嘀咕，他这人都被派出所传讯了，怎么不感到害怕！
这要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吓得屁滚尿流了。
可他陆文胜跟没事人一样，还去伙房连吃了三四个大馒头。
真叫人叹为观止。
没一会儿，从石湾村去往乡里的土路上就多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
他顶着大太阳，蹬的飞快。
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乡派出所门前。
乡派出所简陋的只有三间平房，两扇木门虚掩着。
里面没人。
陆文胜不敢进去，只好把自行车靠墙放好，自己在门边蹲了下来。
两个人男人扭在一起，走了过来。
“你……你借我家的钱不还，还打人，今天非找公安主持公道不可？”体壮如牛的大个拽着瘦子来到了派出所门前。
大个一张憨厚的脸肿了半边，眼神也飘忽，明明自己占理，说起话来却毫无底气，结结巴巴的，倒像是他欠了对方钱，打了对方人。
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瘦子一双眼睛骨碌乱转，散发着精明、犀利的光。
“你给我放手！”他想挣脱，却使不上劲。
只好叫嚣道：“就打你了咋地。”
“就凭我是你大哥，打你你就得受着。用你俩钱，那是看得起你。老二，你别太过分，今天你要是敢把我送进去，明天我出来就弄死你全家。”
一声老二的称呼，击中了陆文胜的心。
同样是老二，同样被自家兄弟欺负。
虽说自己已经翻身了，可现在看到眼前这两个人，还是让他想起了过去的不愉快，顿时情绪汹涌。
他瞪着瘦子，打抱不平起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不能因为是他大哥就不还钱了，这样叫不要脸懂吗。”
“还有啊，你那什么弄死人家全家的话，那在法律上叫恐吓他人，是寻衅滋事罪，会被抓进去蹲大牢的。”
瘦子立马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陆文胜。
“不是，你谁啊？”
“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有他妈你说话的份吗，给老子滚一边去！”
大个感激地看了一眼陆文胜，却劝说道：“兄弟，谢谢了，不过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你就别管了。”
陆文胜一怔。
合着自己多余了。
瘦子被抓着不放，恼火地狂骂起来，惹得高个更加委屈了。
高个眼泪汪汪地说道，“这些年，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地炸石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挣了二百块钱，想着回来盖个新房，谁承想，我媳妇孩子一毛钱没花到，全给你借了去，吃了，喝了，赌了……”
“爹娘从小偏心你，现在还偏着你，我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
“不管了，今天非把你送进去。我……我还要揭发你跟着别人一起当车匪路霸、拦路抢劫的事，让公安拉你去劳改。”
瘦子一听急眼了。
邦邦邦几拳就打在高个的腰眼上。
“你放屁，根本没有的事。”
“我叫你听别人几句谣言就诬陷我，看我不打死你。”
大个挨了打，吃了痛，却一点儿也不敢还手，就那么痛苦万分地站着，双手紧紧地抓着瘦子。
“打他，打他啊笨蛋，白长了一身肌肉。”陆文胜皱着眉头，在心里喊道。
瘦子把高个按到了地上，疯狂输出。
高个痛的哇哇乱叫。
陆文胜再也忍不住了。
“兄弟，你没长手啊，打他个王八蛋啊。”
高个没反应。
陆文胜却比他还急。
“你倒是还手啊，难道还想让这个人渣大哥欺负一辈子不成？”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你总听说过吧。你越是不敢还手，他以后打你会打得越狠，欺负死你。”
不争气啊。
你倒是还手啊。
这么懦弱，不是活该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嘛。
陆文胜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说干了，怎么劝也劝不动眼前这个窝囊的高个，还被瘦子不停地辱骂多管闲事。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只好抱起胳膊，蹲到了远处，眼不看心不烦。
突然间，就见瘦子被掀翻了。
“好小子，你敢打我！”
瘦子爬起来，愤怒地要爆炸。
他左顾右盼，转头看见一个小孩拿着一把水果刀在玩，上前就给夺了过来。
“我他妈现在就废了你！”他朝高个冲了过去。
不出意外地。
高个当即就中了一刀，血从他胳膊上淌了出来。
两个人倒在地上。
高个拼尽全力，抵挡着瘦子扎向他心口的刀尖。
这不得出人命。
陆文胜慌忙上前，飞起一脚，啪地就给瘦子手里的水果刀踢进了路边的杂草丛里。
瘦子恼火极了。
拽过陆文胜，就暴打了起来。
他人精瘦精瘦的，战斗力却不是一般的强。
几拳下来，陆文胜觉得自己差点儿眼前一黑。
“兄弟，你顶住，我去叫公安。”高个要往派出所里面跑。
“里面没人。”
陆文胜顶住压力，回了一句，就这一个瞬间，脸上就挨了一计勾拳。
高个着急了。
他不忍心看着一个路人因为帮他而挨打，便也扑了上来。
三个人在派出所门前扭打起来。
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突突突……
一辆偏三轮摩托车由远而近。
车上跳下两个大盖帽。
“都看什么看，让开让开。”他们拨开人群，朝陆文胜他们三个一人就是一脚，“找死呢，搁这打架，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都给我抱头蹲好！”
三个人在派出所门前蹲成一排。
“同志，我是来……”陆文胜张嘴道。
“你给我闭嘴，有啥话一会儿到里面再说。”大盖帽严厉地打断了他，在他眼里，现在面前蹲着的都是罪犯。
三个人被推到了后院里的一间小屋。
大铁门一扣上，陆文胜心想，完了，这闲事管的。
他啪啪拍门。
“同志，我是石湾小学来的陆文胜，是你们专门叫我来的，我不认识这两个人，我就是好心地帮忙拉架的。”
高个很内疚。
“对不起啊，陆老师，连累你了。”
“算了，没事，既来之则安之吧。”叫喊几遍，一点儿回应也没有，陆文胜只得作罢。
瘦子哆嗦起来。
“听说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杀威棒……”
说的陆文胜也有点儿慌了。
两个大盖帽在前面的屋子里抽着烟。
“我看，给他们审审放了得了，就一打架，多大点儿事。”
“没时间啊，咱们回来得赶紧把案卷整理出来，待会所长回来，好交差啊。”
“交啥差啊，照相机坏了，所长也不给换新的，这次出现场，照片都没拍成，全凭笔写了。”
“那就写吧，有啥办法。”
“没有照相机真是影响办案。”
一两个小时后，一个两鬓斑白的大盖帽走了进来，两个年轻的大盖帽马上站起来，恭敬地叫了一声所长。
所长脱下帽子，露出了花白的头发。
他到处看了看。
“那个石湾村叫陆文胜的人来了没有？按说应该到了啊。”